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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再见漠北四恶

延和九年,夏。

旭阳城,整个黔南最繁华的城市里,此时正有四个大汉坐在酒楼里放肆地敞着衣领,喝着凉茶。

这四个男人手边都放着武器,一看就是江湖人士。

右手边放着锤子的男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忍不住骂道:“都怪那狗屎的沈子奕,要不是他,老子们也不用在这遭罪。当年怎么就没宰了那小崽子呢?!”

他旁边背着双刀的男人显然也受不住这南方的酷暑,一边猛灌茶水一边阴恻恻道:“呵...可不是么,当年那小子命大被他逃过一劫,如今......”

说完他眼睛一眯侧头看向坐在他旁边一直沉默的男人:“大哥,这么逃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我们被那小崽子一路从漠北追到这里,逃不逃得掉不说,就说再逃下去,我们兄弟四个的脸还要不要了。怎么说我们也比那小子多吃了十来年的米,被个小后生逼到这份上,我他妈......”

背着双刀的男人把茶碗往桌子上一摔,气急攻心说不下去了。

想他们漠北四恶成名数十载,杀人无数威名赫赫,如今被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穷追不舍狼狈逃窜。再这样下去,不用沈子奕那小子动手,他自己就找根裤腰带勒死了事,没脸活了!

被称为大哥的男人倒沉得住气,拿起一个冰镇过的橘子慢慢剥开:“你能打得过他?”

背双刀的男人被这一句话浇了个透心凉,脸涨的通红。

大哥...大哥也太噎人了,要是能打过他们兄弟四个还逃个屁啊?也不知道那姓沈的吃什么长大地,短短五年时间进步神速,五年前他们四个还险些把他像踩蚂蚁一样踩死呢,五年后就被他追着打...哎...难受!

背着双刀的男人举起茶碗又痛饮了一碗。

这时腿上横放着剑的男人终于说话了:“是,正面交手我们是打不过。可我们又不是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明着不行,就来阴的呗。”

大哥的眼睛终于动了,他赞赏地看了过去,他这帮兄弟里得亏还有个有脑子的。

大哥把橘子一瓣一瓣吃下,然后慢条斯理地说:“老三说得对,不过怎么阴死沈子奕我们还得好好计划一下。”

最先开口的老二和老四一看大哥如此胸有成竹,也都安下心来,专心吃吃喝喝。

火药味十分的桌面,瞬间平和下来。

就在这时,一道清越的女声在四兄弟耳边响起。

“小二,你们酒楼有什么招牌菜?”

这个女子虽然头戴斗笠遮掩的容貌,但那悦耳的声音,纤细婀娜的背影,还有那端起茶杯纤细修长骨骼秀气的手指,都让背着双刀的老四眼睛发直,口水四流。

是,老四是更偏爱于稚龄幼女,但这不妨碍他也喜欢二八芳华的貌美女郎,甚至于容貌秀美的纤弱男子。

可谓是真真的荤素不忌,色中恶鬼。

其余三个兄弟的目光也被那女子吸引了去,但他们可没有老四那么饥渴,他们关注的是女子的身着打扮。

这女子虽然穿着一袭白裙看似朴素无华,但漠北四恶的名头也不是白叫的,上至官家夫人下到南北商队,什么货他们没劫过,什么好东西他们没见过。

那裙子虽然乍一看毫无装饰,但仔细看去能看到那布料在阳光下流淌着细微的银光,一抬一放之间光华流转,祥云暗纹尽显。

脾气最外露的老二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肯定是最上品的蜀锦,还是掺了真金白银做线的那种!

上品蜀锦一匹寸布寸金,而且它是御供之物每年都要先供皇族,流传到市面上的少之又少,可谓是有价无市。

这女子身着的上衫下裙外衫大袖皆是由同色蜀锦所制,这得用多少匹锦缎啊!

老二的目光下移落到女子腰上,只见她腰上没有坠荷包,只坠了一块简单的环形玉佩。

但就这也让老二再次眼睛发直。

那玉如羊乳般白中透亮细腻顺滑,光看着便能想象得出如果握在手间该是怎样温润的手感。

羊脂玉,肯定是羊脂玉!

幸好有那一身不知用了多少寸蜀锦的裙子做底,才让老二看到羊脂玉后表情没有失去控制。

之后等看到女子掏出的缂丝手帕和付账时包裹里散落出来的二十多张一百两银票的时候,漠北四恶已经心如止水,彻底麻木了。

四兄弟默默用眼神交流着。

大哥,干不干?

干!

张北望觉得他们兄弟四个的运气真不差,虽然被追杀了大半个云国,但架不住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啊。

好日子过惯了,逃得这一路上他们四个吃穿用度也不肯节省,现在钱袋里早就没剩几两碎银子。

而就在这捉襟见肘之时,竟天降了一只大肥羊砸在他们脸上,怎么能不叫人喜不自胜。

半个时辰之后,白衣女子用完饭起身出了酒楼。

漠北四恶互相递了个眼神,也结帐不远不近的跟了上去。

其实张北望兄弟四个心里没什么计划,一个纤质女子就算敢一个人行走江湖会点武功,又能厉害到哪去。

等到了没人的角落,他们兄弟四个上去,还不是一条胳膊制服的事。

也不知是不是漠北四恶的运道来了,那女子竟然不偏不倚直直出了城,钻进了城外的林子里。

张北望心中一喜,向后面的三个兄弟打了个手势。

机会来了!

四个男人握紧自己手中的武器,悄悄分散,打算包围那个白衣女子,给她来个瓮中捉鳖。

可没想到,还没等到他们走进那姑娘十米之内,一道矫健的身影就踏着头顶叶尖而来。翩然一跃,拦在漠北四恶身前,将那白衣女子挡了个严严实实。

来人是一名身着蓝袍的男子,剑眉星目,环抱着一把漆黑如墨的宝剑,端是一派潇洒不凡。

只见男子清朗的眼神直直望向前方,淡声说道:“漠北四恶,又见面了。”

打算行凶的四个男人动作皆是一滞,神色带上了几分不安。

来人,正是把他们从漠北赶到黔南,被他们叼在齿间翻来覆去咒骂的——沈子奕。

为首的张北望一看也来不及策划什么阴的损的了,人的剑都指到面前来了还能怎么办,打呗!

在老大的指挥下,四兄弟和沈子奕打成一团。

沈子奕的功夫着实厉害,利剑出鞘,挑劈横挡,招式游走之间可见剑气如虹,内力深厚无比。

可以说是压着漠北四恶在打。

奇怪的是,在他们五人缠斗的时候,被遗忘在一旁的白衣女子却没有匆匆逃走,或者躲起来。

她只是后退了两步,退到了一个勉强不会被波及的地方,然后就那么大咧咧地站在那里。

这个位置可真是妙啊。

离四恶中用剑的李厂近,离在打斗中心的沈子奕远。

李厂是个脑子灵活眼神好使的,可不就一眼抓到了她这么个突破点。

只见他脚步侧移,不着痕迹地靠近白衣女子的位置。

也不知那白衣女子是不是吓傻了,竟然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他越靠越近,一声不吭。

李厂心里一喜,伸手成爪,一把将白衣女子抓到自己面前,用剑架到她的脖子上,大喝一声:“沈子奕,住手!”

此时,沈子奕的剑正要划破张北望的脖子,听到声音下意识看去,下一秒腰背使力一个燕子翻身,张北望的脖子逃过一劫,而他自己则收剑跳到五步之外。

他直身而立,染血的剑尖自然垂落,目光冰冷地看着挟持人质的李厂:“你不要伤害无辜的人。”

哼!

李厂嗤笑一声。

看到情况有变,张北望赶紧带着齐楠和王永刚跑到李厂身边。

看到兄弟们暂时安全了,李厂眼珠一转。

他倒是想威胁沈子奕个狠的,奈何手里这姑娘不是沈子奕青梅竹马的小师妹,而是个无亲无故的陌生人,就算沈子奕一天天张口闭口的侠者仁心,想来也是不肯为一个萍水相逢之人舍命的。

他们这样穷凶极恶的人,看得最多的就是人生死之际的丑恶嘴脸。父母兄弟尚可抛弃,他们自然不敢去赌沈子奕那劳什子的侠义之心。

衡量再三,李厂才开口:“沈大侠既然不想伤害这无辜之人,那就扔掉你手里的剑,放我们兄弟一条生路吧。”

沈子奕没有回复。

就在李厂怒从胆边生,打算给白衣女子身上来条血道子,刺激一下沈子奕的时候。

沈子奕突然动了。

只见他轻巧地把剑向前一抛,锋利的剑芒划破空气,如切豆腐般直直插入土中。

兄弟四人对视一眼,李厂收回长剑,突然使出五分内力击中白衣女子后背,将她打向沈子奕。

白衣女子一声闷哼,立时前扑,斗笠垂落,衣裙翻飞。沈子奕反应也很快,猿臂一伸接住了她。

趁着沈子奕救人的功夫,漠北四恶赶紧转身遁走。

咻咻咻几声,便不见了踪影。

看着漠北四恶跑了,沈子奕也不懊恼。毕竟在他心里恶人总有被他抓住的一天,现在还是救人要紧。

李厂习武多年内力深厚,就算没有使用全力,挨一下估计也得伤得不轻。

他赶紧小心地抓着白衣女子的胳膊将她扶起,维持着一个守礼的距离,柔声问道:“姑娘,你怎么样?”

白衣女子扶着胸低咳了两声,然后摇摇头,自己缓缓站了起来。

“无碍,多谢大侠相救。”

沈子奕也随着她的动作站直身体,等她站稳了后,才体贴地收回自己的手。

“不必客气,以后姑娘行走江湖还是要小心......”

话说到一半,沈子奕突然顿住。

不是因为他忘词了,而是因为他终于看清了白衣女子的脸。

柳眉凤眼琼鼻,虽不是美得惊天动地,但也自有一番韵味。尤其是那双眼睛,盈盈秋波,灵动非凡。

当然,沈子奕呆住绝对不是因为贪恋美色,而是因为......

“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沈子奕迟疑地开口。

这样登徒子的话自然也让白衣女子有一刻的怔愣,而后小步后退不知所措道:“我...应该...没有吧......”

沈子奕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话里的不妥,窘得耳朵发红赶紧解释:“不不不,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真的觉得你好生眼熟。”

而后,沈子奕盯着女子的脸越看越仔细,越看越觉得有什么东西即将浮出水面。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激动地再顾不上什么礼仪礼节,一把抓住女子的手,急声问道:“你是燕知行,你是燕姑娘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