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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夜无声真相何存

花色皎白的玉壶春还在已尽显萧条的枯枝落叶间傲然绽放,亦衬托得那一旁的两丛墨菊愈加谦逊清雅。偶有一两只单色蝴蝶携着沁人芬芳自半开的窗扇前翩跹而过。

窗前,江灵栀折起一张信纸放进手边的小匣子中。

是周少柏递来的消息,告诉她许世泽住进了普慈寺,今日起要为香客义诊。

她清灵的眸子中透出几许疑惑:这个许世泽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莫不是想以此减轻心中的罪恶感?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普慈寺?周老夫人捐了金身的那座寺院!

“姐姐,都这个时辰了,爹爹怎么还没回来?”

金乌西偏,江灵溪小跑而来,洒金的光辉浸染在他飞扬的发丝上,恍若携光而来的精灵,带给人无限希望。

江灵栀会心一笑,起了身迎了上去,笑着替他拢了拢跑散的领口。

“爹今日陪同陛下去誉亲王府了,想来还得些时候才能回来。你今日在学堂可好?”

“嗯!今日先生考校了《诗经》,我又得了赞许呢。”

江灵溪得意地扬了眉梢,接过姐姐递来的秋梨美滋滋啃了一大口。

“对了,姐姐,我今天下学堂的时候,听街口的人说陛下让巡防驿派人把一条什么巷子掘地三尺找什么线索,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

宇文枫遇刺之事恐引起百姓惶恐,他特意叮嘱了府内上下不得在坊间走漏风声,因此寻常人尚不知内情。

而江灵溪因着年岁尚幼也未曾从江尧那里听得什么。

江灵栀也不打算告知他,拈了手绢替他擦了嘴角的果渍。

原本在花盆边闭目安神的雪狐慢悠悠打了两个滚,蹭到了江灵栀腿边。

“十三,到这边来,给你吃好吃的!”

瞧着弟弟蹲下身拿手中吃剩的半个梨子逗着雪狐,眼眸含笑的江灵栀心中倏然一紧,想到了那人。

清穆的病处处透着古怪,要怎么才能让他说出实情呢?

正思虑间,飞絮从延廊急急跑来,不及平复气息,便说出一个骇人听闻的传言。

“姑娘,您还记得上次七夕花灯会我们遇到沈家姑娘的那个地方吗?我才听外出采买的贾大叔和刘大婶说在那附近的一个幽深暗巷里挖出了十五具女尸!哦……对,也就是昨夜誉亲王遇刺的那条巷子。”

“当真?”江灵栀闻言猛地站起,还捏着手绢的指尖因震惊而微微颤动,“巍巍皇城,天子脚下,怎会有如此残恶之事?”

与此同时,在誉亲王府听到回报的元宗帝雷霆震怒,不及回宫就宣来了大理寺卿柳远和都指挥使司指挥使周焕,命他二人联手七日之内侦破此案。

“怪道敢对你动手,原来是些丧尽天良的贼子。”

元宗帝瞧见执意陪侍在一侧的宇文枫肩上似有血迹渗出,免不得又好生叮嘱了他一番,与江尧示意后,匆匆离了誉亲王府向王宫而去。

待江尧回到府中已近人定,没什么胃口的他摆手阻止了预备传来夜宵的江夫人,与江灵栀说话中告知了她整件事的具体经过。

檐下的灯不懂人言,却在寒凉的夜晚拼尽全力地照出亮儿来,增添了些许暖意。

“那暗巷虽不在闹市,却也属市井之中,此刻恐怕已满城风雨,查案自然刻不容缓,但眼下安抚民心却也不可忽视啊。”

江尧手握茶盅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显然心事重重。闻听江灵栀此言,哀叹一声,睿智的神采笼上淡淡的愁云。

“陛下已着户部全程盘查,若寻得家属便以百金慰问,礼部祭司也领了圣命,开官祀七日为这十五位苦命的女子超度往生。”

“十五人并不是小数目,爹爹您往日可曾听闻什么?”

“那暗巷有闹鬼的传言也是前年年末时分才起的,如今想来必然是这幕后之人耍的把戏。”

江灵栀愕然。

也就是说,若闹鬼之说是为了掩人耳目,那么仅三年不到的时间便有了这么多遇难的女子,实在是令人发指。

又与父亲聊了许久,在江夫人的再三催促劝说下,父女二人才打住了话头。

问过安行走在暗夜笼罩的湖边,夜风拂起的层层波澜打破了水中月的宁静安然,正如江灵栀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飞絮深知自家姑娘的愁思,也不多嘴添烦躁,只默默陪在身侧缓缓走着。

“不知最终能否真正还她们一个公道?”

陡然停了步子,仰头望向栀香苑外不知何故依然翠色如旧的竹子,窸窣的竹叶点缀着点点莹光,在江灵栀眼底波动。

其实,清穆说得对,这件事能发生在京都本就是一个答案,那背后之人的权势必定非同一般。

这事虽与她并无多大干系,只是同为女子,到底是心有滋味的。

有些人单单要活着就是一种奢侈的盼望了,反观自己,尽享世间真情厚谊,衣食无忧,却时有拘束之感,又何尝不是一种亵渎呢?

空荡的夜没有回答她的难过不忍,就像亦无法阻止那些悲剧的发生。

翌日早朝后,右丞王敬仁回到府中正暗自气恼又被江尧抢了风头,长子王守昌神色惶恐地呵退了左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不止。

“父亲救救孩儿!千万要救救孩儿啊……”

语声中带着战栗的哭腔让毫无防备的王敬仁吓了一大跳,不知他是闯了多大的祸才这般作派。

眉头微皱,他睨着惶惶不可的儿子,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捻胡须,满是算计的双眼半眯了起来。

“瞧你这出息!男子汉当泰山压顶而不动声色,怎可如丧家之犬一般?”

王守昌战战兢兢弓着腰,双手伏在地上,偷偷察看着父亲的神色,用细若蚊蝇的声音道:“父亲,我也不想这样没出息,但……但是那暗巷里发现的事儿是……是我经手的。”

“……”

书房外一连串的秋蝉鸣叫声划破半晌的静谧,王敬仁猛地起身一脚踹翻了面前的人,怒不可遏直指着他,眼中就要喷出火焰来。

“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那些个龌龊事做了也就做了,何至于闹出这么多人命来?你这是想让你老子给你送终啊!”

王守昌连滚带爬地紧紧抓住父亲的衣摆,哭得涕泗横流,接连又挨了好几脚,双手也不曾放松半分。

“父亲……父亲!不是我!我原本也没想着伤人性命,是那位主子吩咐下来,我不敢不听从啊!”

王敬仁听他提起那位来,登时惊在原地,扬起的巴掌定格在半空,双眼瞪得犹如铜铃。

他素来也知那位主子不是个什么善茬,但从未听过他痴好女色,更遑论如此视人命如草芥。

眼瞧着唯一的嫡子因惧怕而痛哭流涕,王敬仁的心里也极不是滋味。

正所谓棋差一招满盘皆输,当初也是他硬逼着不务正业的儿子秘密投靠那位,如今碰到这样的事情,若是陛下尚不知晓还且好办,可看今日朝堂之上陛下的架势,怕是不查个水落石出定不罢休。

思来想去,王敬仁越发觉出誉亲王在这整个事件当中的可疑来。

“誉亲王是怎么察觉到这件事的?你个逆子又怎敢对他动手?”

王守昌瞧见父亲脸色有缓和之势,忙正了声重新跪伏在他面前,声音仍有颤色。

“禀父亲,誉亲王掺和进来实属意外。我也没想到他会与誉王妃躲进那暗巷中卿卿我我。”

联系到坊间到处流传的言论,王守昌着实是百思不得其解,偏了脑喃喃自语起来。

“不是都说他夫妻二人不合,经常冷脸相对吗?看那模样也不像……”

话未说完,面颊上便挨了重重的一巴掌,那清脆的响儿愣是让屋外的秋蝉顿时没了声儿。

“混帐东西,都什么节骨眼儿上了,你还有心思去管人家夫妻和不和睦?还不赶紧往下说正事!”

王守昌捂着被打得火辣辣疼的脸,不敢再言其他,说出了是另有一路人马暗中埋伏刺杀誉亲王夫妇。

“当真不是你的人?”

王守昌点头如捣蒜:“真不是!我认得誉亲王,那可是咱们陛下的亲弟弟,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动手啊!我寻思着是不是那位干的?他可不在乎那层关系!”

王敬仁跌坐在金丝楠木椅上,右手撑在桌沿,掌心扶额,轻阖双眼,眉心却拧得更紧:

不管他在不在乎,那位是绝对不能牵连出来的,但要他亲儿子去顶了这个罪名那也是万万不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