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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锦纱择落首见颜

诚心要奚落江灵栀的老头望着眼前清晰的面容,登时呼吸一滞,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呆怔原地。

捏了锦纱的手指因为失神而失了力道,指尖一松,锦纱便随了一阵适时的小风拂起,随之同飞而去。

街边巷口的晚樱被吹落几多花瓣,打着旋儿从眼前飘过,带来一阵沁人心脾的芳香。

江灵栀轻垂眼帘,瞥了眼翩翩落于裙角前的樱花,眉眼淡然,无视周遭窃窃私语之声缓缓起身。

盈袖和刘华亦是被她的一张脸震得外焦里嫩,比之围观众人更显惊诧。

那一张本该清妍绝俗惊为天人的脸不知为何竟是红斑遍布,左颊下颚处还有一块鸽子蛋大小的青褐色肿块胎记,鼻尖眼睑处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雀斑还有两三颗芝麻粒般的黑痣。

仿佛所有的瑕疵偏就这么汇聚一堂,平铺在白皙柔嫩的肌肤上。

观之,瞧之,无不心惊。

再加上她的出身,以及有她那位艳冠群芳的姐姐作对比,众人免不得对江灵栀生出许多心思,却又因着江灵栀此刻面上的云淡风轻,更多怜悯。

月白锦纱轻飘飘随风舞漾,从上前来接的史一航指尖划过,夹落于一人臂弯之中。

那人一袭水墨竹染广袖软烟罗轻纱,罩在水过天青色金线绣边的罗衫上。

羊脂玉簪冠,郎月珏随饰。

好一派清雅贵公子之形貌,正是六皇子宇文珀。

他停下脚步,顿了轻摇折扇的动作,侧了头低眸盯着静静躺卧在臂弯的月白锦纱,微蹙了似黛墨描的眉头。

与之并肩同行之人是通身雪白长衫简装的宇文珏,先是视线同时落于宇文珀臂弯,而后饶有趣味地转眸注视着步步生莲近得前来的江灵栀。

“公子勿怪,那面纱是小女的,烦请归还!”

江灵栀稍稍欠身,声音听在耳中很是恬静怡然,无半点羞愧之姿。

宇文珀却是无心欣赏这悦耳之音,紧盯着锦纱的眼眸中腾起无名怒火。

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以往每一次都是某些心存侥幸蓄意勾引的闺阁姑娘暗戳戳使的把戏。

对此,他已是厌烦至极。

本性不似四哥清雅温和的他也早当面毫不客气斥责过两三个,但到底还是低估了这些人的承受力。

本以为此番又要口吐芬芳才得脱身,他眉间轻皱侧眼去瞧,不料入目竟是这样一张惨兮兮的脸。

已经到了唇齿之间的指责之辞硬生生被他自己折断咽了下去。

张了张嘴,他无意识支配下已经伸手将那锦纱拿起向对面之人递了过去。

双唇微动,两个字不是很清楚地呢喃而出:“还你!”

江灵栀始终眉眼低垂。闻言,先是屈膝一拜以作谢意,再小步轻挪向前两步,抬起如葱白透皙似缎玉无暇的纤纤素手去接。

指尖将触及在宇文珀手中飞扬的锦纱一角,一旁默不作声的宇文珏却在此刻开了口。

“江姑娘,这么巧?”

江灵栀循声抬眸,见打招呼之人居然是宇文珏,心下小小惊讶几分,脸上却仍是风波不惊,稍加颔首算作问礼。

“原来是四皇子殿下,请恕小女眼拙愚笨,竟是未能立时见礼问安。”

话音未落,锦纱已收于指间,低垂了头,就这么若无其事地反手重新覆戴于面前。

做完这些,她才再次抬了眉眼,双手交叠于左腹前,欠身行了万福,清澈无波澜的双眸装满诚挚凝望宇文珏:“若得殿下海涵体谅,乃小女之福。诚祈殿下福体安康,鸿泽延绵!”

宇文珏折扇早已收起,负在后背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右手于身前虚抬,连声轻笑:“江姑娘言重了。我早说过不必如此客套,自在就好!”

两人相视一笑,倒像是完全忽略了正在一边无比困惑打量探究他二人的宇文珀。

“四哥?”

顿感被无视的宇文珀颇有些委屈地唤了宇文珏一声。

宇文珏答应着,含笑瞥了他一眼,向江灵栀介绍道:“江姑娘容听,这是我六弟宇文珀!”

又侧身转向对江灵栀虚抱了双拳准备问礼的宇文珀,眼角隐过一丝不明意味的笑意:“六弟来见过,这位姑娘是江左丞府上的女二公子,芳名江灵栀!”

宇文珀眉眼之间仅有一霎那的诧异,很快便正了神色,没有同情,没有鄙夷,也没有嫌恶,是那种再寻常不过的正常神色,与她礼貌地见了礼。

“早听闻江姑娘常年游历在外清修,今日有幸得遇实在是承佑之福。敢问江姑娘此行何去?若是同路,不妨与我兄弟二人同行作伴?”

江灵栀不期这位六皇子竟是这般不以貌取人之君子,心中暗暗赞许一声,颔首道谢婉拒道:“多谢两位殿下不生嫌弃,只小女着实不便同行,望请见谅!”

话音落,退后两步,再次福身一拜。

“多谢六皇子殿下替小女拦了薄纱。再谢两位殿下诚心相邀,请恕小女无福为伴。就此告辞!”

说罢转身,款款而去。

望着她的背影,宇文珀眼眸清净,只略微沾染几许怜惜。

反观宇文珏,本该最为平淡的双眸底子里却闪过些许玩味之滋。

不知为什么,明明看到了她“真容”,却总觉得眼前所见并不是她。

因为那双眼睛太过澄澈,干净得实在不像话。

所谓“物极必反”,真是难以想象这样一双眼睛下面究竟藏着一颗怎样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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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马车之上,江灵栀在飞絮了然和盈袖纳罕的注视下,解开面上锦纱随手扔在榻上,眼眸嘴角皆噙上满意的笑容。

转而又垂首从腰封中抽出一方绣了双面并蒂栀子花的锦纱,将藕荷色一面贴于面颊,月白色一面露于外。

这才再次将视线落回之前被扔在一边的那方再普通不过的月白锦纱,两根手指只略夹起小小一角,将它递给伸手来接的飞絮,叮嘱道:“待回去便焚了它,旁人染指过的我不想再用。”

飞絮点头答应着,暗暗瞟了眼欲言又止的盈袖,偷偷扯了扯嘴角,自在心中思忖。

看那脏老头的样子倒真像有几分疯癫之症,也不知他到底记不记得约好的时辰地点?

“姑娘,您这脸是……”

盈袖终是忍不住出声询问,其中透着满满的关切担忧。

江灵栀手腕轻抬抚过面纱左颊上边缘,回眸看向满眼困顿的盈袖,解释道:“不妨事的,我只是昨夜里贪嘴多食了几个螃蟹,又在屋里悄悄喝了几盅冷酒,吃了点花生米。

一来受了些寒气,二来一时不察竟是食物相克了。

不过幸好生命无忧,不须紧张。况我已写好了药方子,待会儿找个药房抓了药回去煎好服下,不出两日就会恢复了,你不用担心。也不必与我爹娘他们透漏,我怕他们知道又多伤神忧虑。

本也就没有多大的事,倒惹得一家上下不得安宁,那时便是真让我害心病了。”

盈袖听自家姑娘说得恳切,忙连声应了,请出药方,揭开车帘与刘华低声嘱咐了几句,马车转而徐徐向华阳街最大的药房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