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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何谓中意

白润玉冷了脸拔腿往里走,房中丫鬟已备好热水和干净的衣袍,见他回来连忙上前伺候他更衣,白润玉一言不发屏退丫鬟,将药箱搁在桌上,双手杵着桌沿看了一会漆黑的天,才转身往里间走去。

热水旁摆了一碟点心和一壶茶水,点心是红糖酥和花生酥,茶是红茶。白润玉捏起一块花生酥,却一口也未吃。

师母后日启程回京,白润玉自然要跟随,然他也清楚家中少不得要给他添堵出乱,他已二十出头,冷婳也已十七岁,一个到了非娶不可的年纪,一个到了非嫁不可的地步,少时定的婚事,一拖再拖,终究有躲不过的时候。

白润玉撑着太阳穴,想起冷婳,心中也有几分怜惜,这两年他一直留在京城不肯回来,多多少少也有避着冷婳的意思。

白母喜欢冷婳,白润玉虽也怜惜却不想娶无关情欲之人为妻。烦躁的捏了捏鼻梁,白润玉长身而起,换了一身干净衣袍去母亲房里请安用膳,白母喜静又素来节俭,院里除了两个心腹没有多余的下人,一路走来未闻人语,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紧随左右,在这风雨飘摇之夜竟有些瘆人。

庭院里种了两棵常青松,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观赏类的花草,檐下挂了两个灯笼,这也是因为白润玉要来才挂着,平日是没有的。

穿庭步上石阶,便听到冷婳的声音从房里飘出来。白母正听冷婳念诗,念的是诗经的桃夭,刚念到‘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白母便抬头看到了他。

白母的脸色有些难看,想来已从冷婳口中听说了白润玉说的那些话。

冷婳有一把好嗓子,所以白母常叫她念书打发日子。

白润玉跨过门槛,看到冷婳亲昵的依偎着白母,而白母疼爱的拍着冷婳的手,满眼都是疼爱。

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心中升起一股复杂的情感。

白母本是骆家疼爱的小女儿,少时风光,然白母十四岁时骆家受到朝中远亲的牵连获罪,被抄了家,骆家衰落,白家乃书香门第不愿背负骂名,婚礼只能如期举行,白母孤身一人嫁入白家,既没有嫁妆补贴家用,亦不能在仕途上给予支持,日子过得小心翼翼又举步维艰。

婆母做主纳了几房妾室后,日子越发难熬。

白母敢怒不敢言,情感上被丈夫冷落,生活中又受了婆母诸多刁难责打,连受宠的小妾也敢骂她两句,这样的苦日子一直熬到婆母去世,白润玉拜师沈国医后才有所改善。

而冷婳幼时丧母,其父接连娶了三房妾室,妾室又各自生养儿女,冷父续弦后,继母明处捧着冷婳,暗地里对冷婳非打即骂,白母心疼自己妹妹留下的骨血,便将冷婳带在身边教养,而冷婳性子乖巧又很孝顺,深得白母喜爱,忆及自己为人媳妇的苦难,白母认为冷婳和白润玉竹马青梅,门第、性子、相貌又最合适,因而极力撮合二人婚事。

也不是没有想过遵从母亲的意思娶冷婳为妻。

这个世道,又有几个人娶的是自己心爱之人?不过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将就度日罢了,然十六岁那年,友人难违父母之命不得不撇下中意之人另娶他人,大婚前夕,友人逃出来同他辞行,跟在友人身后的,是一个只能算清秀的女子,两个人脸上都有几分焦灼和孤勇,仿佛也知前路坎坷,然两个人牵手站在船头相视一眼,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何谓中意?他问友人。

友人一笑,低声告诉他,动情,方能动心,若两两相对连半分情欲也未有过,便只能做一世兄妹,或一世生人,能让你做出出格之举的,想来在你心头便不是那芸芸众生,而是独一份了。

可有转圜?白润玉又问。

友人道:亦可转圜,便不必当自己是自己,只当自己是传宗接代的物件!然润玉,总会有那么一个人能突然照亮你的人生,你似乎毫无准备,又似乎一直在等她,总有一瞬间,你会尝得心动滋味,一旦尝过,你便不能自拔。

可会后悔?白润玉又问。

友人释然一笑,若不赌上一赌,岂不枉活一场?

那时他便打消了同冷婳成婚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