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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浮生若梦

第四十六章浮生若梦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不知不觉间,水仙与诸位老人竟是聊了一个午后,陆陆续续在村口有务农打猎的青壮年回来,自然也有诸位老爷子的晚辈,淅淅沥沥倒是走了大半,独独留下两位面容枯槁的老者。

水仙看着人烟全无的村头,出声询问:“您二位,不回家吃晚饭嘛?”

两位老者相视一眼,哈哈大笑,其中一人,道:“老头子两个,孤家寡人,这辈子还没娶妻生子那,老了老了也就看淡了,到时候随便找个地方往那一躺,也省得子孙披麻戴孝图个清静。”

这......水仙哑然,二老还真是豁达啊。

“多谢老爷子们的招待,小子便也告辞了。”

言罢水仙正欲起身,忽见得自村那头有四个身影两大两小,似乎是饭后闲庭信步出来遛弯儿的一家四口。起先水仙还未曾在意只是寥寥瞥了一眼,可这一眼却仿佛凝结时空,让她呆立当场。

“父亲,母亲,兰儿,福儿......”

泪眼婆娑茫然,她看到了谁?那远在千里外不得侍奉左右的双亲,那从出生起便缠在身旁玩闹的弟妹,这......怎么可能?

水仙呆滞驻足却不影响乡里乡亲的招呼,那两鬓斑白的老爷子,中气到十足,高声吆喝,道:“小兰子,小福子,来王爷爷这来,爷爷有裹了蜜的枣子,好吃得很。”

听到呼唤,那一双与水仙弟妹样貌一般便是连名字极度相似的两个娃娃欢快奔跑而来,嘴里俏生生喊着:“王爷爷,王爷爷......”

而这些软糯清甜的声音听在水仙耳中,却宛若天雷滚滚轰鸣不已,脑子嗡嗡的,泪水夺眶而出。这声音......这语气......是兰儿,是福儿。

水仙身似雷蛇电蟒,转瞬间将欢快奔跑的两个小娃娃拥入怀中,嘴中呢喃着:“兰儿,福儿,姐姐好想你们啊。”

可这样亲昵的动作换做是在霍家村毫无问题,邻里只会一笑而过。但这是那?亭溪村,水仙这动作在外人看来可是挟持!

“住手!”

三道呼喝之声同时响起,其一自然是孩子的父亲便是长相与水仙父亲霍山一般无二的男人,其二是被唤作王爷爷的老爷子,这其三却是有些意外乃是村口刚回村子的猎户。

水仙被这三声呼喝惊得回了神,不自觉松了手放任两个娃娃哭丧着跑回父母怀中依偎委屈。眼见如此一幕,水仙便是在怎么看他几人像自己的父母弟妹也只能断定认错人了。

“是我鲁莽了,只是这四位与我家乡父母弟妹着实太像了,方才如此失态还请几位见谅。”水仙躬身俯首,却是一副诚恳道歉的模样。

王爷爷赶忙出来打圆场,道:“误会,原来是误会,王山老弟,你也别生气。这位霍山小兄弟是我们的客人,或许正如他所说你们与他的亲人太过相似,导致他睹物思人,难免情绪不稳,可以理解的。”

那名唤王山的男子,拢着妻儿站与身后,道:“即是无意,我也不在多说,娃娃们受了惊却是没什么心情在闲逛了,王叔我们回了。”

水仙拦住他正欲远走的步伐,心有不甘的道:“你们可有个名为水仙的女儿?”

王山瞥了眼水仙,似乎对她尚有敌意,不过碍着王叔给自己使眼色终于,回道:“我一家四口,从未多一个,更不会少一个。”

对方纯净的眸子没有半分狡诈扯谎的收缩,水仙心中难免失落却也庆幸。最终神不守舍的离开亭溪村,一步三回头,似乎想多看看那像极了家人的一家人。

古道上,马蹄走得极慢,水仙数次转身却又数次驻足不敢回头走一步。反反复复,直到第三十七次回头,她终于下定决心回去再看看,哪怕是在见上一面睹物思人也好。

回去的速度比离开时,要快上许多,亭溪村转瞬即逝。可还未到村前,她已经发现不对劲,按照如今的时辰,戌时过半,家家户户都该是熄灯回房准备安歇了才对。但现在是挨家挨户灯火通明,却没有半点嘈杂人声浮动,还隐隐有股子血腥味。

心中慌乱,同时催驶马匹加快步伐,向村内跑去。马儿疾驰不用多久,水仙便骑马跃过亭溪村门牌楼,从村口大路贯穿到熟悉的大柳树,却见那块石桌椅摆放位置旁,亭溪村三十余户,百余多人,大大小小,男女老少都堆放在一起,身体黯淡,没了血色,变成尸体,血流成河,蝇虫滋生,阵阵冰凉自脚趾直灌大脑。

水仙木讷下马,双眼空洞,却不是被这死人尸体吓得,而是她看到了那熟悉无比的身影。前不久还活蹦乱跳的小娃娃之一王兰的惨淡尸身。捧起只剩下颗头颅的女娃,两行清泪潺潺,她轻轻抚摸着女娃莹乱的秀发,轻轻放在地上。双手不顾血污,不顾一切的翻找着,直至四具早已分尸冰凉的尸体重新回归拼凑成原有模样。

泪水干涸,面容平静,毫无波澜。此刻,水仙镇静的吓人,仿佛暴风雨前最可怕的宁静。

咚,咚,咚!

一声沉重一声的叩首,尘土飞扬血染额间,浑然不顾,水仙提起崭新获得的落仙鞭,扬长而去。这四人虽说不一定是她的父母弟妹,可样貌实在无懈可击,她心中有滔天怒火需要发泄,而对象无疑是那群杀害村落的凶手。

怒火让人失智,为什么自己离开不到一刻钟全村被屠?为什么一声喊叫都不曾听闻?为什么会留下如此明显的马蹄痕迹?一切都不重要完全被焚烧的一干二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杀!

提鞭纵马,二十七人聚集的耶黎台众部其中一支部落铁骑近在眼前。

杀戮,很短暂,也毫无悬念。不过是砍瓜切菜般轻松,可谁又能知道水仙心中的那份疼痛。她缓缓闭上眼睛,轻微吐纳浊气,双手颤抖如筛糠。

却当再次睁开眼睛,往事种种仿佛从未发生,水仙仍然骑着马匹在赶回亭溪村的路上,而她也不曾记得接下来发生的重重悲惨......

一次,两次,三次......

无数次重复,浮生若梦,却心存悲哀,点点滴滴的积累终归无以复加,这可怖的梦境何时是个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