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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棣姬长公主

第二十五章棣姬长公主

那一日,信阳城,水仙曾经以为只有自己一人做了逃兵,虽然种种原因交织其中,有无可奈何亦有私心作祟,但逃兵的事实却无可狡辨。

这件事一直都存留在水仙心中,如鲠在喉,有时忽然想起都觉得自己对不住同行的将士,对不住桑桑。

此时,看着夏桑昏厥躺在床榻上,盖着一床简单朴素的被褥,面容枯槁,满身的伤痕,似乎再多一道伤口便要魂归天外永离人世的样子。她相信桑桑并非和他一样是个逃兵,性格使然,就算真得有机会他也不会。说实话,水仙心中的愧疚仿佛泄了闸的洪水奔流席卷,无地自容。

“姐姐,桑桑怎么样了?”水仙不知是第几次不厌其烦询问这个一模一样的问题。看在旁人眼中,这哪里是兄弟袍泽的义气干云?分明是小媳妇看到夫君濒死的踌躇忐忑。

“无恙,他只是受伤太久未及时包扎,导致失血过多。好在这小子底子殷实又恰逢其时突破天仙之位,睡个两三天,调养些日子,恢复如初不是大问题。”

古棣收回玉手,胸有成竹道,她虽说不上精通医道可生死人肉白骨,却也小有建树。对于一般刀砍斧凿的皮外伤和伤风感冒什么的也可说是手到擒来。更何况,夏桑已到天仙,想让一个神仙因为些许外伤便陨落,还是挺困难的一件事。

夏桑当真如古棣所说那般,足足睡了两天两夜便醒了过来,水仙在这两天可谓忙前忙后,喂水,梳洗面容,擦拭额头,处理伤口就差帮他脱衣服擦拭身体了。

不过醒来的夏桑很是平静,没有因为自己侥幸活下来而沾沾自喜,也没有因为一身伤病而哀嚎惨叫。他缓缓坐起身,嘴角抽了抽,似乎是伤口被牵动引发撕裂的疼痛:“有酒吗?”

按照古棣的提醒,他应该多吃素食,少重口辛辣。酒,那可是穿肠毒药,就更不应该了。

可水仙还是默默找小二儿要了一坛子上好的烧刀子,这酒比女儿红可烈得多,入口便是如刀割咽喉的刺激感,浓重的酒味充斥在口腔,不会喝酒的人怕是连喝一口都会醉晕过去。夏桑却仿佛在喝白水,一口,两口,三口......酒坛还不等放下便已然空空如也,喝了个干净。

他不言语,只是手掌撑着床榻,眼眸灼灼地看着水仙。无奈,又是一坛烧刀子送了上来,一如既往的大口猛灌,约莫喝了四坛夏桑才缓缓放松下来,整个人仿佛恢复了精神地雄狮,抖擞起来。

“你没事吧。”

“死不了,就是可惜了那些将士,两百人那,算上你我逃出来的估计不足五指之数。”水仙不敢说自己其实在那之前便逃走了,她害怕对方会将她军法处置,夏桑的严厉她是很清楚的。

沉默,还是沉默。

四周空气静谧的让人发虚,虽说已是秋天可水仙额角的汗水却止不住的流淌。这种感觉很微妙,很尴尬,说不出是个怎么回事。

反而是夏桑,重伤未愈的他,精神也跟着有些迟钝,倒是没察觉出水仙有何不同。

“呃......那个......”

回过神的夏桑想起个事情,正想对水仙说些什么,可这一开口却顿住了。我是该叫他什么?霍爷爷,我不要脸的啊。霍小子,可这家伙和外公平辈而交似乎有点不妥。霍火长,有点以大欺小的感觉不妥不妥。

卡了半天,夏桑都没想出一个好的称呼来喊水仙。如此,倒是缓和了水仙尴尬的心情,还有点想笑,好不容易忍住了,道:“你叫我大山,小山子,霍山都行。大家出行在外,这辈分能免就免了。”

辈分二字水仙说得格外用力,脸上戏虐神情不言而喻。似乎捏准了夏桑痛脚,认准了对方必会就范一般。

夏桑深吸了一口气,胸腔仍是隐隐作痛,勉强挤出一句话:“霍爷,我有个东西藏在那条街路,你就可以帮我取回来吗?”

虽然少了个字,但这已经是水仙着两个月以来听到最舒坦的话了,大包大揽的拍拍自己扁平的胸脯,道:“什么东西你和我说,咱们两谁跟谁,保准帮你拿回来。”

夏桑咧咧嘴,我信你才有鬼,黑心的家伙。

但身处险地,被水仙占点便宜也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习惯了。

“是个包裹,埋在进路左转第一个庭院的桂花树下,那东西很重要,切记不要被人看到。”

而熟知福仁路的水仙一听便知道,那个地方正是被称为不近人情叶大姐的家。好在这次不是和她做生意,不需要走正门,不然水仙还真没把握走得进那家的大门口。

“你一个人跑出来为什么不退回大明,反而隐藏在这里?”

“我不是一个人,还有个姐姐和弟弟与我一同。”

“这个时候你还敢节外生枝,我看你脑袋是灌了水,昏了头吧。”

“那个姐姐你也见过的,就是我们在小巷子里救过的那个,听她说她可是个皇亲国戚,厉害吧。至于弟弟,是个意外,不过我保证他不会危害到我们的。”提起古棣夜童两人,水仙不自觉地流露出放心信任的笑容。

“别人说你就信,你不会用脑子的吗?”夏桑越听越气,手指狠狠抬起,然而牵动伤口阵阵疼痛让他无法在做什么大动作,只得不甘心放下手指,转而怒其不争的担心。

“不会的,我们共过患难,古棣姐姐不会骗我的。”

“哼,不会骗你。那我告诉你,大明皇室女眷我虽不熟悉但名讳却知道个大概,不论是当朝公主还是藩王郡主,就没一个你说名唤古棣的。她若不是骗子,那才是荒诞可笑。”夏桑对于水仙所相信的古棣嗤之以鼻,以他的身份进出大明皇宫虽说不上进自家大门那般却也极为容易,古棣之名他是连听都没听过。

吱呀,房门轻轻被打开。

曼妙身姿宽宽而入,古棣端着一碗滋补药汤,脸上竟又带上之前的面纱,笑道:“你们在聊什么?没见过,没听过什么?”

水仙闻言,心中愁苦。她当真不希望这位共患难甚至有着微妙特殊情感的古棣姐姐再骗她,但夏桑的性格他是了解的,若非有确凿证据他不会胡乱说这些话。联想一下他的外公四无将军荀老的身份,答案不言而喻。

“姐姐,你真得是皇亲国戚吗?”

古棣巧笑嫣然,将手中瓷碗放在一旁,信誓旦旦的,道:“当然,我没必要骗你不是吗?”

“哼,花言巧语,不知所谓。”水仙还不等回复,夏桑这个耿直的人率先坐不住。

“哦,这位先生,对妾身的名分有所怀疑。”古棣仍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笑意更胜刚才。

“不是怀疑,是肯定。你可知大明当朝君王膝下只有一位长公主,至于藩王郡主也不过四五十人而已,这当中却没一人名唤古棣,那么请问,你是谁?”夏桑义正言辞地站起追问,便是牵动伤口都不作声,目光炙热如火一动不动的盯着前方的古棣。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似乎在说,狐狸快露出尾巴了吧。

“哈哈哈哈......”古棣没来由的捧腹大笑,弄得一旁水仙与夏桑全部愣住,不明所以,这是做什么?被揭穿之后破罐子破摔,不演了。

好半天,古棣方才止住笑声,眼眸都泛起点点晶莹,看着夏桑的眼神仿佛也柔和很多,道:“小桑桑,你我这般久不见,倒是将姐姐给忘了个干净,看来在御花园中被扒了裤子的事情你也忘干净了。”

水仙心中奇怪,但也没多嘴,只是看着夏桑的眼神有些古怪,被扒了裤子,原来这个冷冰冰的旅帅也有这样的黑历史。

夏桑则是全身一震,心头突得发热,看着古棣俏丽曼妙的身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脑海中那个精致美丽的身影与现实缓慢重合,分开,再重合。

“棣姬长公主?”

面纱飞舞飘落,露出那倾国倾城的脸庞,虽然早有预料可夏桑仍是如受重击,怔住不敢置信。片刻后如梦方醒,闪电般冲了过去,对着古棣竟是泪眼婆娑活像个找到妈妈的孩子。

他哭了?我不是眼花吧,那个大魔王夏桑居然哭了。水仙生怕自己眼花,还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又看确认自己没认错人。

“小桑桑,长大了,也帅气了,不过还是喜欢哭鼻子,挺好的。”古棣,哦不,应该是棣姬长公主拍了拍对方的肩胛,示意他赶紧坐下别牵扯了伤口。

夏桑站在原地,军旅十来年杀人如麻的旅帅竟有些眼眶湿润,悄悄撇过头,喃喃自嘲了一句“这风大的,哪来的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