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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后的故事

蜀州的天气一年四季都很暖,天桥下的河道边经常有一群女人聚在一起洗衣服,在女人们叽叽喳喳的说些没什么营养但很愉悦的废话的时候,他们的孩子们就会聚在一个破败支着的故事摊旁边,围着那个很喜欢吃糖葫芦的老头央求着听故事,直到傍晚女人们心满意足的晾晒好了衣裳,再扯着嗓子把他们一个个拎着领子或者扯着辫子的带回家。

老爷爷的故事总是千奇百怪五花八门,老爷爷去过许多地方,见过会飞的仙人和会吃人的老虎,老爷爷讲起话来特别有趣儿,还偶尔会用捡到的铜板给他们换点麦芽糖吃。

“老爷爷,他们今天都没来,那咱们还讲嘛?”梳着两个黄角辫的小丫头叼着一串糖葫芦问,那是她的生辰礼物,姐姐一个人把她拉扯大已经很不容易了,还愿意拿李公子给她买花的钱给她买一个平时里只配看着流口水的糖葫芦,小月溪已经觉得无比的满足,这来之不易的糖葫芦怎么也得要一口一口的舔完,让自己甜上一整天才算够本。

“下着这么大的雨,他们都呆在家里,你怎么来了呢?”老爷爷搬出个小凳子递给她:“今儿没人和你抢这宝座了。”

小月溪搬着凳子朝老人凑近了些:“姐姐要成亲了,那李公子当然不待见我这个小拖油瓶啦,老爷爷你看我的糖葫芦!”

老人家摸了摸胡子,语气写满了羡慕:“真好哇,看着就很甜。”

小月溪嘟了嘟嘴:“只是外边亮晶晶的地方很甜,老爷爷你知道吗,糖葫芦的里边儿是酸的。”

老人家笑呵呵的摸了摸小月溪的头:“这、我还真不知道呢,多谢你告诉我。”

小月溪:“我也是刚知道的呢,小洋和小方估计早就知道了吧,他们都不告诉爷爷呢。”

老爷爷想了想:“可不是嘛,那我怎么报答你呢,你觉得......一个故事怎么样?”

小月溪的烦恼瞬间被扫清了,糖葫芦是酸的这件事好像也没那么难过了。

“好欸!”

老人对着小月溪的糖葫芦咽了咽口水,开始讲他的故事。

“故事还得从一位很厉害的人犯了个大错开始……”

小月溪聚精会神的听着:“犯了错就道歉,然后改不就好了。”

老头子笑呵呵的捋着胡子:“你上次被王胖子家的狗咬了一口,他们家的人有给你道歉,然后再把狗杀了吗?”

小月溪认真的想了想之后苦恼的摇了摇头:“不仅没有,他们家人还嚷嚷说是我欺负了他家的狗才会被咬的!”

老人:“就是这个理儿,那些很厉害的人反而不敢像一样勇敢的承认错误呢,那他们会怎么办呢?”

小月溪想了想王胖子的事儿:“她们来跟姐姐说,叫我不许说出去。”

老人点头:“可是你委不委屈呢?”

月溪立马点头,猛劲的点头,那狗咬的可疼了,自己出了那么多血,还以为自己会死掉呢,怎么会不委屈。

老人又说:“你还记不记得你怎么办的。”

月溪狡黠的笑了:“我把巴豆拌到狗食儿里,还给王胖子的身上抹了蜂蜜之后捅了马蜂窝!”

“正解!”

老人满意的笑了笑:“所以你看,越厉害的人犯了错越是想要隐瞒,而那些弱小、无能为力的人就只能凭借自己去以牙还牙了。”

小月溪把一颗舔干净了糖衣的山楂放到嘴里含着:“老爷爷你不是要讲故事吗,那个犯错的厉害的人怎么样了?”

老人递给小月溪一个干净的手帕叫她擦擦嘴:“跟你对王胖子做的差不多,有一个像你一样聪明的人出现,用大快人心的方式,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让他道歉了。”

小月溪舔了舔嘴边,没用那干净的手帕。

“那他获得原谅了吗?”

老人没有回答,倒是反问:“你希望他获得原谅吗。”

小月溪陷入了短暂的纠结,嘴里的山楂酸的她皱了下脸,于是三下五除二的把山楂嚼碎咽下肚子:“谁知道呢,虽然我欺负了王胖子和他的狗,但是我的胳膊还是很疼,丑丑的疤痕还是去不掉,所以如果王胖子跟我道歉,即便我表面原谅了他,心里应该也不想和他玩了。”

老人家正眯着眼睛听月溪一板一眼的讲着话,突然闻查到一丝不对,屋外大雨滂沱,打到地上都是冒着泡的,为什么会有兵刃和马蹄的声音,马蹄铁是上乘品质,来人却是孤身一人,此处并非官道,军队又不会独行。

老人家摸了摸月溪的头:“外边雨太大了,我送你回去吧。”

小月溪的眼神暗淡了一下:“好吧,老爷爷你的油伞补好了吗?”

老人从背后拿出自己的伞:“只露了个小洞不碍事的,你这丫头连伞骨都没有还嫌弃起我来了?”

叶月溪想想也是,自己连荷叶都能顶在头上,能有一把只漏了个‘小洞’的伞确实也该谢天谢地了。

月溪吐了吐舌头:“可惜了我头还不够大,没法替老爷爷把洞堵上。”

老者也没生气,甚至还惋惜的赞同了月溪的说法。

一大一小两个人撑着一把破伞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老者看似是在哼哼着不成调的歌,耳边传来的却是马蹄铁慢慢逼近的声音。

“前面的那位老人家,请留步。”

终于还是没来得及把她送回家,老者无奈的转过头,果然如他所料,马背上坐着一个头戴斗笠、看不出年龄的人,听声音是个男子。

老和尚一脸如沐春风的笑容:“这位好汉何事?”

对方也友好的抱拳示意:“跟您打听个事儿,你知道这城里、南下巷一家姓叶的人家吗,家中有一对姐妹,大的约莫二十出头,小的也就六七岁。”

老者拉紧了月溪的手:“好汉还是先介绍一下自己吧,无缘无故的问这样的问题,老朽倒是不敢答了。”

那人犹豫了片刻:“老人家误会了,我家老爷早年间北上去京都行商,一家老小都遗落在了蜀州,这些年来频频寻找一直无果,家中的书信也在几年前断了消息,只约莫记得个巷子,老爷古稀之年想要子女承欢膝下,可却一直杳无音讯,家中还剩些什么人老爷不敢说,只记得几年前收到的书信中写到过、少夫人诞下了少小姐后又添了个小小姐,所以只能以此为依凭寻人了。”

转头对月溪和蔼的说:“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老和尚不动声色地挡在了月溪身前,月溪听不明白这个大哥哥在说什么,但与生俱来的本能让她觉得马背上的这个人或许会在她平淡无奇的生活中撕开一道口子,慌乱的不知所措。

“我叫月溪,叶月溪。”

月溪觉得斗笠下的人似乎是笑了一下或者是做了个什么表情,但她看不见,她只是感觉到老爷爷把自己护的更靠后了。

“小妹妹家住哪里?”那人又问

月溪:“南下巷尾。”

斗笠又问:“家里有个大你十几岁的姐姐吗?”

月溪更加慌乱了,于是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老者,老人温和的鼓励月溪:“别怕,实话实说吧。”

月溪嗯了两声才回答,声音也很小:“有个姐姐。”

斗笠失声了片刻后:“可否麻烦带路。”

老人没急着同意:“问了小姑娘这么多,这位好汉不如先自报姓名吧,若是想招待朋友做客,总得知道朋友的名字吧。”

斗笠从马上翻身落地:“在下刘衡,二位的伞在滴水,我这儿有蓑衣,先披一下以免风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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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下巷尾,一间普通中略显那么一丝丝窘迫的小屋外,自称刘衡的男人牵着马停下:“是这里吗?”

月溪坐在马背上:“是这儿。”说完又扭过头朝屋里喊“姐姐!姐姐我回来了!”

屋里的人影晃了一下,随即看到门被推开,一个女子举着荷叶走了出来。

“还以为你会雨停了再回来,找到合适的叶子了....先生您哪位?”

看见门口的人之后,原本絮絮叨叨的叶月谭愣了一下,先是把叶月溪从马背上抱下来护在背后,做完这件事之后警惕的看着刘衡。

“是我妹妹又闯了什么祸吗?”

刘衡摘下斗笠,他腰间果然别着剑:“姑娘别怕,我真的不是坏人,不如先带着小叶姑娘回屋擦一擦头发我再慢慢解释给你听可以吗。”

叶月谭将信将疑的看了看马背上的老者,老者呵呵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刘衡也能理解叶月谭的谨慎,从怀里掏东西的时候还看她后退了半步,做出随时会把他赶出去的动作。

刘衡把怀里的东西递给叶月谭:“请相信我真的不是坏人,我知道在这样的天气贸然上门、再加上我这身装扮也确实不像是什么好人......但请你相信我没有恶意,所以先让小孩子进屋暖和暖和吧。”

刘衡转过头似是在下逐客令的问:“老人家是要先回去了吗?”

老人的胡子都已经在滴水了,可他就跟没看见一样:“是该回去了,这蓑衣我该怎么还给这位少侠呢?”

刘衡:“送给老人家了,别嫌弃。”

叶月谭接过刘衡递给她的锦囊,上面绣着两株鹤望兰和一只黑色的蝴蝶,叶月谭惊讶之余稍稍放下了些戒心,她立刻意识到这个人想要说的话真的一句两句说不清,于是她后退半步并请刘衡走了进来,与此同时她依旧没有放弃紧盯刘衡的一举一动。

“多谢姑娘的茶。”接过叶月谭递过的茶杯,刘衡清了清嗓子:“我知道姑娘一定有许多困惑,说实在的我都有点懵了,不过至少我不是坏人。”

叶月谭握着锦囊:“我并没有见过这个锦囊,但我记得这个图案,娘亲走的时候给我看过,她说能拿出、画出这个图案的人绝对不是坏人,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从来没想过真的会有人出现。”

刘衡干笑了两声,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叶月谭:“直接说来意吧,你是来把月溪带走我身边的吗?”

刘衡挠了挠头:“我要怎么和您说呢,您的爷爷很想见小孙女儿一面,我看您这是要成亲了是吗。”刘衡四处看看,床边放着一套很简朴的嫁衣,镜子前也多了两把金色的、和这个简陋的小屋明显不相符的发冠。

叶月谭拆开了锦囊,颤抖的手指拿出了锦囊里的玉佩。

“是,我七日后大婚。”

叶月溪皱着眉头:“姐姐!我要去哪儿!我哪儿都不去!”

叶月谭随后拿出了一封泛黄的纸,认真的读完上面的内容之后把纸折了两下,转过头抱住了月溪:“这个叔叔是爷爷派来接你回家的。”

月溪不信的问:“那姐姐也一起去吗。”

叶月谭摇摇头,抹掉了眼角的泪珠:“姐姐要成亲了,姐姐不能走。”

叶月溪使劲的摇了摇头:“那我才不要见什么爷爷,我要跟姐姐在一起!”

叶月谭勉强的笑了一下:“先别急着说不,你听姐姐说。”

说着还转过头对刘衡请求道:“麻烦您先离开吧,再过几日我会说服她的,可以吗。”

看着这一副姐妹情深的画面,刘衡有一种拆散了人家的内疚:“当然,孩子还小嘛、可以理解的。”

叶月谭含泪点了点头:“那就不留您了。”

刘衡点点头:“啊……那在下先告辞。”随后又补充说:“那这样,我们三日之后戌时三刻在城门口见面,可以吗。”

叶月谭点点头:“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