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我不就那么一说吗，是妳们说的楚翘要去怎么着他爸的。”
“极端，妳说得对，那孩子就是太极端了。”王妈抽了下鼻子，“在这种时候想的不是去陪着老爷，到这时候还在恨他爸，他的恨怎么就那么多？可又能怪谁，秀涛少爷小时候也是很乖的，总在老宅的院子里追着我王姨长王姨短的要零食，逮着个蛐蛐都能乐半天的可爱孩子，谁知长大后就成了那样？他做出那样的事情，儿子恨他又有什么可说的？”
说起楚翘的爸爸楚秀涛，王妈不自觉地开始喋喋不休，“想来就是那会老爷工作忙，秀涛少爷的妈妈去世的又早，没有人管他。大概就是楚翘现在这个岁数吧，他总带着一群不三不四的小混混回家，一闹就是一宿，也学会了抽烟喝酒，越大越不像话，都想着等他结婚了有了孩子就能收心，结果呢？”
纪逢舟倒是知道这事，他说：“因为楚秀涛出了事故，他的案子到现在也没个定论，而当时的唯一目击证人又因为年纪太小证言无效，好像才11岁，那个证人就是楚翘吧？”
“是。”王妈又哆嗦了下，“那天家里没人，秀涛少爷又喝醉了酒。总之，命啊。”
“命？即使是楚翘和他妈命不好，那也是当爹的一手促成的。喝多了酒就能归于命数，那要是吸毒过量呢？”
王妈恐惧地瞪向纪逢舟，纪逢舟倒也没再说什么。六年前他还是个小警察，当时楚家的案子闹的很大，他听被编入专案小组的同事提过那么一句，现场照片的惨烈程度不像是喝多了酒的人能做出来的。
他拧眉看王妈，眼中有着不悦，“楚秀涛是妳看大的，楚翘就不是吗？妳倒是挺维护楚秀涛。”
“也没有特意维护，可秀涛少爷已经快不行了啊，这个节骨眼上楚翘却还是将他的恨放在了前面，老爷也会伤心的呀，”王妈泪眼汪汪地求助他们，“秀涛少爷已经在医院当了六年植物人，三个月前情况急转直下说器官出了问题。这六年为了顾及孙子的情感老爷一次都没有去看过秀涛少爷，他虽然活着但又跟死了有什么区别？现在这一家子都搞成这样，楚翘这孩子……我真是看不下去！”
“三个月前？就是楚昕……老爷子开始头疼的时候？”宋益也突然想到，当时王妈提了一句被楚昕富打断，恐怕与楚秀涛有关的事在他家都是禁忌。
“差不多吧，老爷那阵因为不舒服看了许多大师，楚翘就没少跟他吵架，一会说家里是被诅咒了请什么神佛入宅都没用，一会又说那些大师都是骗人的。的确自秀涛少爷出事我们搬出老宅后，老爷就开始迷信于各类大师，听不进别人说话，性情大变，家里生意也不太顾了。那些大师到底可不可信我也不晓得，可多少是个心理安慰，我也知道楚翘是关心老爷，恐怕老爷自己也明白。唉，就是极端，已经乱七八糟的家了，都不能好好说句话，总闹得不欢而散。”
纪逢舟听得云里雾里，他可还记得楚翘当他神棍时那鄙视的目光，“诅咒？他还说他爷爷迷信，这一家子真都是光看别人不看自己啊。”
再想楚昕富那红光满面的脸，宋益也都要为他抹一把心酸泪了。有这样的儿子和孙子，那老头是怎么维持富贵花开的假象的。
少年的心也许的确是扭曲的，他习惯了以愤怒去关心他人，以憎恨去解决事情。
“那要赶快去看看秀涛少爷啊，在他被楚翘搞断气之前。”她说。
王妈吓了一跳，“妳不要乱说，楚翘只是童言无忌说说而已，发发脾气也就算了。”
“你们就是全把他当小孩子，所有人都当他的话是在发泄童年阴影。”宋益也说到一半噤了声，觉得有些没有必要。
她小心地不踩到地上东西，迈到了佛台前，那尊不值钱的佛像这会也躺在地上，身首异处。
所有人都会认为他的扭曲来源于童年的遭遇，所以大家对这份扭曲所抱有的只有最大限度的同情和忍让，同情和忍让并不等同于关心，而有些人需要的更可能根本不是关心，而是认可。
可楚翘所谓的认可，是无论朋友还是家人都无法给他的。没有一个父亲能真的去憎恨自己的儿子，也没有人会配合一个毒舌的少年去抓鬼，大家都在做戏，因为他很可怜。
于其让人们相信那些，还不如让人相信他是个处于青春期的暴躁疯小子。只有他，独自一个人，这些年来心中日益滋长的是什么？
“他会的哦，”宋益也的目光从那佛像上移开，冷着声音，直视着王妈，“不管有没有过去的那件事，要是打定了主意，楚翘都会亲手掐断楚秀涛的脖子。你们所认识的楚翘，不就是这样一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吗。”
王妈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离开了楚家，纪逢舟直说她吓人有点过了头，虽然他也听王妈说话别扭，但是这个节骨眼也是情有可原，家里三个男人，两个要断气一个青春期，放谁也不知该怎么办。
宋益也懒得理纪大队长，只跟他打听了一些楚秀涛的事。
楚秀涛刚出事那会，病房前还有警员看守，听闻后来楚家赔了儿媳妇家一大笔钱，不知走了什么程序，警员都撤了，楚秀涛脱离生命危险后被移去了私立医院，请了护工，又是用钱堆起来养了足足六年。
其实有没有人去看他，对他真的意义不大，这种程度的昏迷必然是已经魂魄受创，仅仅维持着一个呼吸的假象，也就是俗称的等死。
魂是生命之源，没有魂就是电脑丢了操作系统，魄是生命之根，就像电脑的硬件设备，人有三魂七魄，相互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像人的器官如果一个开始衰竭，很快其他器官也会受到影响相继出问题，最后夺去生命。
奇迹并不是没有，但大多数人都行走在这条既定的轨道，只要踏上去，就能看到轨道尽头那唯一的终点。
楚秀涛已经在这条轨道上走了很久，三个月前他重新插上氧气管，是不是也终于看到了尽头的影像？
宋益也的手机响了起来，她随手按下蓝牙接听，耳机里传来的声音让她一时恍惚。
“是我。”对方的声音永远带着点欠揍的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