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ICU值班的李医生觉得不太对劲，不对劲的具体部位是自己的肚子，他这么注重养生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肠绞痛。
有人敲门进来，是个不认识的小医生。
“有什么事吗？”他捂着肚子，面露苦色。
“我是内分泌科新来的实习生，韩医生问您明天给他那患者会诊的事能定下来了吗？”白岫穿着蓝底医生服，外套着白大褂，看上去医术高超，医学界的未来之星。
“会诊？我没收到会诊单啊。”李医生又开电脑查了查。
“韩医生想先确认您的时间再开，电话一直不通就让我跑一趟，他说之前跟您提过。”
李医生肚子疼糊涂了也没细想，“是吗？明天不行，后天下午两点吧。”
“好的，我还有个事……”
“再说吧，”李医生抱着肚子站了起来，“我去个厕所，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他都没等人回答，就箭一样把自己射了出去。
白岫看了眼他桌上的水杯，这种大医院附近全是药房，想弄点治疗便秘的药可真是太容易了。怕真有病人需要帮助时误事，他都已经减量了，希望李医生拉个三四次就没事了。
白岫没等李医生，而是转身去了护士站。值班的两个护士刚才已经见过他，跟他打了声招呼。
“白医生，事办完了？”年轻一点的小护士脸上红扑扑的。
“完了。对了，李医生让妳们立刻过去，说有重要的事。”
“我们都去吗？”这倒是新鲜。
“对，看那意思，妳们不会是犯什么错了吧？良心建议，千万别让他等你们，他的心情很不好。”
小护士咧了咧嘴，两人连忙跑去了值班室。
不知道李医生要在厕所呆多久，但是“看一眼”的时间应该是足够了。白岫拉开楼道门，宋益也在外面等了好久，见门开了，问都没问一句就闪了进来。
她扫了眼，对于护士站没人很满意。
“说是带我玩，可没想到是让我当主角。妳这衣服哪弄的，尺码还挺合适。”白岫丝毫没有紧张感，可能他们当图书管理员的平时都要接受变装的培训吧。
她也是临时改的主意，谁让自己这张脸护士们见过呢。宋益也没空跟他贫嘴，见这会没人，果断地推开了ICU大门。
ICU室很大，用塑料帘子隔成单独的区域，只有在抢救时帘子才会挂起来，所以现在一眼望去可以把所有床都看过来。
有几张是空着的，但大多数都有人，全都身插各种管子，旁边的仪器显示着他们的心跳。
一进这屋子宋益也就觉得说不出的难受，那是行将就木之人苦苦挣扎的绝望，生是坦然死是一了百了，唯求生不得者嘶哑的悲鸣令人压抑。
扫过一张张戴着氧气罩的面孔，宋益也在最里面的床上看到了楚昕富。那个张扬自己富贵命的老头现在和其他躺在这屋里的人没有任何区别，他的腿上还比别人多打了层石膏。
“妳这朋友年纪可够大的。”白岫说。
宋益也一激灵，回头差点撞他身上，“你不是说在外面等吗？”
“此一时彼一时，楼道里一个人都没有多可怕啊。”他扬扬下巴，“这老爷子怎么了？”
“从山上掉下来了。”宋益也没什么好气。
“那可真是太不小心了。”
宋益也吸了口气，全当没听见。她观察楚昕富，除了人肿了点并没觉得哪里不对。这间病房的灯永远亮到让人怀疑人生，欺负这里的住客反正也不会抱怨。
在这种亮到地上照不出个影子的环境中，有什么黑色的东西从楚昕富的耳朵里冒了出来，又瞬间缩了回去，一般人肯定会认为自己眼花了。
宋益也却不这么认为，她的心很沉地往下一坠，一口气梗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
楚昕富的氧气罩上浮着层轻薄雾气，说明他还在规律地呼吸。她的手伸了出去，按在他的氧气罩上，看那样子竟然是想把氧气罩摘下来。
“你离远点。”她不忘对身后的白岫说。
“怎么，怕我目睹凶案现场？”白岫的声音真真没半分紧张。
她噤声，没空理他。感知到他果真退了半步，真就半步，十足想引她骂的那种距离，宋益也只在心里骂了他两句，手底下完全没有再等的意思。
她取下了面罩。
老爷子没有丝毫变化，她的食指搭在他人中处探了探鼻息，然后虎口掐住他下巴，硬是撬开了他的嘴。
楚昕富的嘴开了条小缝，只细细的一条缝。在他呼气时嘴巴也跟着往外出气，一团黑色的气体随着呼吸一起从他的口中钻了出来。
刚开始只有拳头那么大，好像是见了光兴奋起来，拳头大的黑团还在往外挤，变成了足球那么大，圆圆的气团将自己拉长，像是拼命地在往上蹿，想把身体抽出来。
宋益也朝后退了半步，那深黑的气已经有手臂长，变幻着形状从那细细的嘴缝中继续释放更多的自己。
一只黑色的手搭在床沿，那是由冒出来的气团变形而成。明明只是些气团，却真能碰到床面，那只手臂一撑，楚昕富的嘴突然被撑到最大，猛地喷出一片较他体形相当的黑色。
宋益也眼看着那些从楚昕富嘴里冒出来的东西在空中扭曲变形，逐渐变成了躯干的形状，四脚的形状，甚至还有个没有五官的“头”。
那个黑色的人型东西轻劲趴在楚昕富身上，似真似幻，一会手指被拉长，一会脑袋又成了扁的，当自己橡皮泥玩的不亦乐乎。
但宋益也可笑不出来，她四肢冰凉，她想做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头像被冻住一样动弹不得。
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这个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事到如今还会怕这东西吗。
她的令牌呢？她必须马上……
她的呼吸从一开始的停泄变得越来越重，停不下来，她开始咳嗽，颤抖的手怎么也摸不到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