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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月犯心前星(上)

和平六年秋季,刘宋义阳王刘昶从彭城前来归降北魏,北魏皇帝对驻扎各地的藩王下了诏书:《易经》《四书》云,时机难寻,如今宋乱就是时机。朕予刘昶以显爵,值此宋夷万民叛乱之际,讨其雠逆,振其艰患,现分命诸军,以行九伐。使持节、征东大将军、安定王拓跋休,侍中、尚书左仆射、安西大将军、平北公拓跋目辰,散骑常侍、殿中尚书、平北将军、山阳公吕罗汉,领陇右之众五万,沿汉而东,直指襄阳;使持节、征南大将军、渤海王拓跋天赐,侍中、尚书令、安东大将军、始平王拓跋渴侯,散骑常侍、殿中尚书、安西将军、西阳王拓跋石,领幽、冀之众七万,滨海而南,直指东阳。使持节、征南将军、京兆王拓跋子推,侍中、司徒、安南大将军、新建王刘尼,散骑常侍、西平公韩道人,领江、雍之众八万,出洛阳,直至寿阳。使持节、征南大将军、宜阳王拓跋新成,侍中、太尉、征东大将军源贺,羽林监、征东将军、北平公拔敦,义阳王刘昶,领定、相之众十万,出济、兖,直造彭城,与诸军克期同到,会于秣陵。诸王须全力助刘昶复国,光复万邦,切记不得因宋乱,大肆侵损,伤国家存旧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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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西沉,暮色袭来。马蹄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一座府邸前。

家丁上前牵马迎客:“殿下,主公等您好久了。”

拓跋郁一跃而下,大步流星走进府里。

“丕兄。”

拓跋丕转过身来,俊美的面容在烛火的映衬下多了一丝冶艳。

他屏退左右,门被关上。

“郁兄,请坐。”拓跋丕挥手指向几案。

拓跋郁急急坐下:“想必你已知道陛下的诏书。”

拓跋丕点点头:“我已得知此事。”

拓跋郁眉头紧皱:“如今乙浑反心朝野皆知,他这时候让诸王去伐宋,分明是想趁机窃国!“顿了顿,又道,“此前我收到陛下密信,才得知乙浑反叛的消息,带兵迎帝。如今陛下虽能上朝,却诸事受乙浑控制,不能自主。”

拓跋丕重复道:“陛下密信?”语气中颇有玩味之意。

拓跋郁未注意到这点,沉重道:“想必是陛下迫于无奈之举。”转而望向拓跋丕:“你我身为皇室宗亲,自当凡事为大魏、为陛下着想,如今乙浑作祟,陛下深陷泥沼之中,正需要我等清君侧!”

拓跋丕言语平静:“陛下既能让人传密信于你,想必已有了应对乙浑的计策,你我只需做好人臣的本分而已。”

听闻此言,拓跋郁攥紧拳头:“你这是何意?先帝生前嘱托我们辅佐幼主,你难道忘了吗?乙浑已矫诏杀死了陆丽,如今又要引诸王伐宋,难道就看着他为所欲为吗?”

“郁兄误会了”,拓跋丕望向拓跋郁道,“并非是我不作为,而是乙浑如今封王拜相风头正劲,又手握重兵,实在是拿他无法啊。为今之计,只有——”拓跋丕顿了顿,“等。”

“等?等什么?等着被乙浑取走项上人头吗?你等的了,我可等不了。既然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必定会诛杀乙浑恶贼!告辞了!”拓跋郁愤然走出大厅。

拓跋丕望向墙角,一只飞蛾扑到了烛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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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拓跋弘正坐在案前,静静思忖着。解除乙浑对前朝后宫的隔离只是第一步,如今自己能够上朝,要尽量予之财物官位,麻痹乙浑。平城兵力不够,仅仅凭借拓跋郁手里的几百兵士不能将乙浑一网打尽。他必须耐心等待,在藩王到来之前稳住乙浑。这盘棋,一步错,满盘皆输。

“皇上,皇上······”太监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什么事?”少年皇帝的声音沉稳如水。

“河间公、河间公在家中遇刺身亡!”

“什么?!”皇帝猛地拍桌站起。

他已经给了乙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之位,他还不满足?又使出暗杀手段?河间公可是皇室宗亲啊!皇帝坐了下去,他能保全这些一心为皇室的臣子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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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降临宫闱,在众人未曾注意到的深宫之内,一个男人半跪在纱帐前。

男人身形削瘦,脸色如死尸一般泛着青紫色,嘴唇极薄。

从纱帐里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抚上男人的脸。

“做得好。”

媚语如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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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阑珊,人却未尽兴。

皇帝颁布诏书后,乙浑便以为刘昶接风洗尘为由在远郊行宫大宴群臣,眼看乙浑得势,百官中已倒向乙浑一派的和不敢得罪乙浑中立的,都出席了这次宴会。席间,乙浑与刘昶把酒言欢,大谈南北局势,言辞之间,不敬天子,一副天下我有的样子。也许是乙浑的豪情壮志太过震撼人心,酒尚未过三巡,席间已人人微醺,意志动摇,不知身侍何主。

此时,乙浑有些摇晃地走下台来,径直站在了皇帝伴读、中书侍郎贾秀的面前。

“不知中庶子大人前几日闭门不见客是为了什么?”乙浑语气中有揶揄嘲讽之意,任他贾秀平时有多清高,此次不也出席宴会了吗?

贾秀面前杯盏内酒尚满,声音清朗,道:“皇上喜好浮屠之学,我抄些佛经好给陛下送去。实在抱歉,未来得及恭贺丞相大人进封爵位。”

乙浑笑了笑,正欲开口,却被贾秀打断:“若丞相大人还是想为夫人请公主之号,就无需开口了。”

乙浑瞬时大怒,酒醒一半,厉声质问道:“贾秀!就连皇帝也不会说什么,你却屡次不允,这是为何?”

眼见乙浑发怒,酒席上的群臣顿时都清醒了过来。

贾秀慷慨以言相对:“公主的名号,王姬的称谓,是何等尊荣,不是什么人想此称谓就能加此名号的。今日我贾秀就是死,也不会让后人取笑我。”

乙浑被骂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酒劲一上头更是凶狠,竟然伸出手,想要当场取了贾秀性命。

林金闾见此情景马上走了过来,俯身在乙浑耳边低声道:“大将军,贾秀毕竟是天子近臣,您此时杀他,百官都看着呢……”

乙浑闻言只好收了手,拂袖愤愤回到座位上。看乙浑如此,群臣才松了一口气。之后,乙浑也无心再与刘昶把酒言欢下去,宴席不欢而散。至今日,群臣算是看到了乙浑的真实模样,皆胆寒离去。

刘昶和百官走后,乙浑才带着心腹林金闾回府。可没想到两人一出门,就被士兵层层包围了起来。

拓跋郁从士兵中走出来:“乙浑,你个反贼,今夜就是你的死期!”说完,拔剑砍向乙浑。

只是,他刚迈出一步,却被一只飞箭射中胸口倒地,接着,黑压压的军队瞬间从两边包抄了拓跋郁的士兵。

“给我杀,一个不留!”

一声令下,双方交战,鲜血四溅。由于力量过于悬殊,不过一会儿,拓跋郁的上百士兵就被悉数屠杀干净。

“父亲,您受惊了。”今夜未曾出席宴会的乙荼走到乙浑身边。

“嗯,我儿此事干的不错!”,乙浑瞥了一眼口吐鲜血不止的拓跋郁,如同看一只蝼蚁,“要处理干净。”

“是。”

拓跋郁瞪着双眼,乙浑怎会这么快就知道?此事他只跟一个人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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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顺阳公拓跋郁意图谋反,已被臣诛杀。”

连顺阳公也?

少年君王的心沉了下去。

听闻拓跋郁被杀,朝堂之上一时人心惶惶,不知道灾祸何时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顺阳公乃桓帝之后,忠正亢直,勤干有称,怎会谋反?”辅政大臣李惠站了出来,逼问乙浑。

“朕相信,丞相必定是掌握了拓跋郁谋反的重要证据才诛杀之”,少年君王强忍住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的声音,“丞相这次又为朝廷立一功,朕一定要重赏!”

“陛下!”

“勿须多言,丞相代朕监察百官,丞相的意志就是朕的意志!”

李惠只得退了回去。

“陛下,还有一事”,乙浑没有罢休的意思,继续道,“中庶子贾秀连日来闭门不出不上朝,无视陛下权威。”

“丞相恐怕是误会了,是朕让他在家抄写佛经。”

乙浑仍穷追不舍:“可是陛下,臣担心,贾秀常年伴您身侧,您登基后却连日闭门不出,分明以抄写佛经为由行密谋反叛之实啊!陛下,此人不可留!”

皇帝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此事朕会派人调查清楚。丞相这几日案牍劳形,千万要保重身体,往后朕还有诸多事情要仰仗丞相呢。”

“是。”乙浑不甘心地退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