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素死了。
抑郁症。
······
人间世调查局。
液晶显示屏上滚动着红色刺目的数字。
总算是轮到自己了。
“你也是来准备考取人间世调查局的入学资格的吗？”
“嗯。”
这是她死后的第二年，还是第三年，还是第四年......
没关系，这不重要。
作为一只鬼，才意识到原来死后不是所有鬼随心所欲地想走就走，想轮回就轮回。
某些特异的分子，如她，如这上上万万同样被拘束在此的鬼，便被扣留在这人间世调查局里。
没关系，这不重要。
为了不被束缚在这个地方，也为了能够有尊严有体面地周游世界，你需要通过调查局的考核，获取人间世调查局调查员资格证书，又名“鬼怪驾照”，才能够顺利出局，周游列国不需受限。
而在这场考试中，还没有一个人一次就能够顺利通过的。
······
“凡事都有第一次。”
白发苍苍的老鬼在安慰，抚着她的手背轻声细语：“你别怕，等下他们怎么说你就怎么回，大大方方的，把你的自信展现出来。”
“嗯。”
池素从外鬼的窃窃私语中得知这老鬼从二十多岁考到了如今七八十岁。
次次都被刷下来，次次都迎难而上。
据说老鬼家世显赫，生前是麻省理工最年轻的金融硕士，连续三年获英国数学奥林匹克金牌，十八岁离家独立创业，有“最强大脑”的称誉。
这样的天赋异禀，再加上后期的稍微努努力，入学考对他而言本该是轻松才对。
可连他也过不了，自己也指定过不了。
万事开头难，中间难，结尾难。
没关系，这不重要。
······
考官是个年约二十八九岁的男子，身材挺拔，肩宽腿长，端坐在沙发椅后，长腿翘起，修长的指尖在资料上划过，抚着下颌。
往上看时，五官端正，棱角分明，薄唇微抿，鼻梁直挺，沉稳内敛的眉眼，表情温润如玉，眼睛的笑意带着貌和疏离的客套，维持着谦谦君子的外衣。
但池素清楚，这些年老鬼都是折在考官手里，所以他的脸和年纪也是假的。
考官：“生前自杀？”
池素：“嗯。”
考官：“因为无聊才导致的抑郁？”
池素：“嗯。”
考官：“平日里宅在家？”
池素：“嗯。”
考官：“没有朋友还是不想交？”
池素：“嗯。”
考官：“迄今之外你说过多少个嗯？”
池素：“嗯。”
考官：“养猫还是养狗？”
池素：“不养。”
考官：“最喜欢吃什么喝什么？”
池素：“都好。”
考官：“必须回答。”
池素：“荞麦面包、牛奶。”
考官：“抹酱吗？”
池素：“蓝莓酱。”
考官：“最不喜欢吃什么？”
池素：“不喜欢的。”
考官：“听一首喜欢的歌最长时间？”
池素：“循环到死。”
考官：“树隙里的阳光是什么？”
池素：“毛坎肩。”
考官：“用1-10来界定你的理智程度。”
池素：“5。”
考官：“喜欢我吗？”
池素：“不喜欢。”
考官：“讨厌我吗？”
池素：“不讨厌。”
考官：“我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你妈必须存在，我和你妈必须都不会游泳，你必须会游泳。”
池素：“先救不相干的人导致直系亲属死亡的，构成不作为犯罪。”
考官：“用一句话简述人生。”
池素：“生是借宿，死是回家。”
考官：“你认为你的想法对吗？”
池素：“仅我适用。”
考官：“用一个词形容人间世调查局？”
池素：“骗局。”
考官：“你累了吗？”
池素：“累。”
考官：“要结束吗？”
池素：“嗯。”
考官：“恭喜你通过了人间世调查局的入学考核。”
池素：“......”
考官朝池素握手，骨节分明的手用紧了力道，箍在她的指尖，将她从位置上带了过去：“晚上一起吃饭。”
“有空再.....”说。
池素话未全然脱出口，眼前的人早已消散不见。
桌子下，忽然有什么人从底下冒出来，惨白着一张脸，两眼下乌青乌青眼睑分外清晰，手按在头顶上揉了揉。
“唉，怎么睡着了？”
那人看着池素，和她手中盖章的入学资格证书，“好了啊，下一个。”
池素：“......”
······
池素手中无端被塞了一堆书。
《入局守则》又称“不可违反的三百六十五条规矩”。
《绩点考核》又称“不可不取的三百六十五个绩点”。
《毕业答辩》又称“不可不写的八千字体验答辩大论文”。
凡此种种......
池素抿了抿唇，这都是些什么是？
眼前陡然出现一个一米五的人工智能机器发出孩童般软萌软萌的声音。
“池素，我是宿管员，我叫伊丽莎白，欢迎成为人间世调查局的一员，如果你想要顺利结业拿到鬼怪驾照，就要按照上面的规定好好看完所有的书。”
敲黑板、划重点、记笔记：所有的书！！！
池素嘴皮子轻扯，“别闹了。”
将书放在它头上，“给我安排个房间。”如果走不掉，随便寻了地方住就是。
伊丽莎白往后推开一步，哭唧唧的嗓音护着头：“你不要碰我头啦，这样会长不高的。”
池素手僵在原地不动：“......”
里面是藏了孩子吧？一定是的。
伊丽莎白不过哭了三秒就立即停住，带着鼻音抽抽噎噎地说道：“宿舍是有的，上床下桌，两人一间，你的舍友都去做人间调查去了，现在宿舍就你一个。”
“我要单人间。”
“不好意思哦，学生你没有哦，除非你写张申请表，至于申不申请得到，要等我们调查局上面的哥哥姐姐走流程哦。”
池素脚步止住，“我不去了。”
折返往回。
伊丽莎白在身后追着喊道：“不去啦，学生那你是要去人间做调查吗？可真是勤快上进的好学生呢！”
“鉴于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比我还人工智能，所以第一个世界上面给你摊派的任务基本上是很简单，你只要乖乖去了吃饱喝足就成，顺带还能感悟这人世间的美好，又能治好你的病，你看是不是一箭三雕。”
“除此之外，还有能让你也意想不到的惊喜呢！比如，点亮金手指。”
池素停下。
“我看学生你是心动了吗？”伊丽莎白歪着头笑。
池素握拳，冷寒的目光落它显示屏上那灿烂的笑脸：“想打爆你的头。”
“学生，不可以哦。”
伊丽莎白往后一推，显示屏上依旧带着美好的笑靥：“学生，你要是敢这样对我，我以后可是会拔掉你氧气管的。”
“根据入学守则第N条，威胁公务人员是要记过处分，何况，我可是你的硬核宿管员。”
池素舒展了一口气，打算实话实话，“我举报自己，我不是按照正轨渠道考进来的，我浪费了名额，我申请退出。”
伊丽莎白：“是这样啊，没关系，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一天到晚有多少个想考进来的，最后都名落孙山，你找对了门路，以后考驾照也能好过一点。”
“走不掉吗？”
“嗯嗯。”
“一定要去？”
“嗯嗯。”
“申请表。”
“什么？”
“单人宿舍的申请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