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白狼的疑惑是有理由和根据的。
他和郭勋刘卫已经打了将近半个月的仗，抓住了不少东汉的军官和校尉。
虽然他们的职位都不同，但是他们的招供口径都很一致：是上面让我们这么干的。
人，一旦出了事情，就会推卸责任。
士兵出事了，一定会归咎于将领。
将领失策了，一定会归咎于主公。
但是面前的这个名叫金百的将军，似乎并没有埋怨那个张宁。
他第一时间竟然把张宁从这件事情里摘了出来。
是为了保护张宁的声誉吗？
“金百，你既是张宁手下的将领，我便不能为难你。但是，你必须要告诉我，你们章武城内，到底囤积了多少军兵？”
严白狼厉声问道。
金百被五花大绑，让人摁着跪了下来，他挣扎着，但是换来了一顿暴打。
他的士兵们也被摁着，捆的结结实实。
金敝在旁边看着，露出了心疼的眼神。
“你不是我的主公，我不需要给你跪下。”
金百咬着牙说道。
“来人，打折他的腿！”
卜财大喝一声。
“慢！”金敝说话了，“哥！严将军！我等都是黄巾士卒，当下幽州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缺胳膊瘸腿的将军，未来征战也恐怕成为祸患！不如你问我们答，咱们两家相安无事。日后我家主公与严将军同事，脸上也有光彩。”
金百微微一愣，无奈之下也只好如此。
他跪在地上，老实一些了。
严白狼哈哈大笑：“还是贵弟晓明事理！”
卜财也微微点头，看着金敝。
“章武城内，共有我黄巾众军十三万，梯队分明，秩序俨然，皆是河北主力黄巾。”
金百微微冷笑，抬头看着严白狼。
严白狼更是大笑，左右顾盼，戏说道：“十三万大军？恐怕章武城池烧光杀光，填河刨山，伐林筑屋，才能住下吧！”
众军皆是嬉笑。
卜财也笑着，朗声说道：“金将军！莫不是被幽州的寒风吹乱了脑子，也莫不是我军营帐太暖，将军没有喝酒反倒是上了头。张宁乃是败军之将，前些日子又传来曲阳战败，怕不是曲阳小城中逃出来的小喽啰们，随便找了名娼妓，混把张宁认做主公吧！”
众军又是哈哈大笑。
金百等人破口大骂，声音高亢，尤其是护卫士兵，更是急红了眼睛。
严白狼命人持着小锤，再有骂声便砸碎牙齿，割掉舌头。
有人不停，腮上便被打了两锤，直打的血肉模糊，栽倒在地。
金百朗声说道：“兄弟们住口！我等保存性命，不可让歹人得逞！”
严白狼点头赞叹：“真是一员虎将！危难之际，还想着士卒，良才也！”
卜财听见严白狼此番评论，心中暗忖：
这金百负隅顽抗，始终不肯说章武的实情，如此下来，我在明敌在暗，万一章武大军杀过来，连个讯息都无，实属可怕。事已至此，不如想方设法，赚开金百的牙关。
想到这里，卜财拉住了严白狼的马缰。严白狼微微一愣，侧头问道：
“军师有何见解？”
“将军，这金百金敝口齿伶俐，思路发达，不如我们威逼利诱，赚出章武的情报，未来也好和张宁打交道。”
严白狼点头称是，一摆手，令人把金百带到马前。
金百被拽过来，浑身是土。有人踩着他的脑袋，按在雪地上回话。
“金百将军，我知你爱兵如子。现在战况紧急，我也需要张宁将军部下与我一同抗击幽州大军。你如实说来，章武城到底囤积多少黄巾士卒。”
“我都说了，十三万。”
金百艰难地说道。
“你最好说实话，不然，后果你一定不能接受。”
严白狼冷冷地说道。
金百的头被深深地踩进了雪堆，碾在了地上。他嗷嗷叫着，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实话就是，我家主公张宁帐下，陈辟、洪斌等人为将军，统兵三万，踞章武，谋幽州！”
金敝实在不忍心，于是说了另一个谎。
很快，金敝也被踩进了雪堆。
“曹尼玛，说了你们又不信！你们到底要怎么样啊！”
被抓住的士兵们大喊着，他们声讨着严白狼的无理行为。
严白狼皱了皱眉，想这个数字到底可不可信。
“来人，叫包亮过来！”
包亮被提了过来，他精神萎靡，看着现场。
他知道金百完了。
但是现在，能救他的只有自己。
金百不是一个坏人，他的确爱兵如子。这点从他们不抵抗就投降可以得知。
张宁也一定是一个好主公。
犯错的人，可能真的是严白狼。
还有自己。
包亮咬咬牙。
“严将军！”
“包亮！我问你，章武城秩序如何？粮草多少？那张宁帐下都有什么样的人？他们的兵营多大？你可要想好喽再回答！”
严白狼从骑兵手里抢过一把长枪，持着枪，骑马逼近了弱不禁风的包亮。
枪尖就在眼前，包亮的脑子疯狂运转着。
他喘着粗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喷吐着白雾。
他的面前，是两个在雪堆中挣扎的人。
他们那是这个时代的未来吗？
包亮决定进行一场豪赌。
赌这个人未来是对的，是正确的。
他必将成为东汉的终结者和新王朝的开创者！
包亮跪下了。
“禀将军，章武城内，兵马嘈杂，秩序混乱，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
金百听见此话，痛苦地停了下来，他不再反抗了。
他知道包亮不帮他了，他完了，张宁也完了。
“哦！是这样！”严白狼得意地看了一眼金百，金百不动了，他更美了，“那你说说，章武城粮草怎样？”
“章武粮草大约几千石，恐怕都是之前章武兵营的存量。”
“哦！那张宁帐下呢？”
“张宁帐下将帅不和。”
“为何不和？”
“我去拜访时，张宁认为应该杀我而后攻，但是金百等将领不同意，便有一人出了这个计谋，让金百将军挟持我过来劝说将军投靠。”
包亮的声音很平静。
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金百和金敝都是一愣。
严白狼也是一愣。
“是这样？他们怎么如此自信？”
“禀将军，那章武秩序纷乱，都是由于黄巾士卒霸占农场，搜刮钱粮以用作大军未来征讨所致。那章武兵营混乱，都是因为兵杂将多，急于出城作战，治理不严所致。那章武将相不和，都是因为您的出现，让他们的攻击目标变多，意见不和所致！”
众军哗然。
卜财大喝一声：“大胆包亮！你这是旁敲侧击，为金百等人辩护！”
包亮站了起来，注视着卜财。
“要不，下次您去章武传书，您去看一看他们的士气！”
“这——”卜财不敢说话了。他知道这个情况下抓了金百再去章武，定是九死一生。
“您去看看呐！您去看看章武城内的兵营！他们都没有武器了！他们都抢不到武器！军备库里的几千支长枪短矛，弯刀直剑，都被他们占有了！”
“您去看看呐！他们将领都没有盔甲，拿着五花门的武器，正在跃跃欲试，带领部下杀进幽州！”
“您再去看看！章武的粮仓已经就要没有粮食了！大军囤积，每天都要近千石的耗费！他们待不住了！他们要打仗才能抢到粮食！”
“您去看看！看看他们的地图上是不是因为我的到来而多了一笔！我们的名字被记录在地图上，上面画着红色的圈，我们的地盘上插着一支旗子，那是什么旗子？敌人？还是盟友？”
“您但凡有点胆子，就替我再去一次章武！您去看看，是不是有成百上千人的队伍来回巡视着城郊，是不是也能和我一样，被他们的骑兵队伍抓住，杀掉你所有的扈从，绑到那个人满为患的议事厅，听他们磨着牙喝着血跟你说，小子，你死期到了！”
包亮慷慨激昂地一番演讲，让卜财彻底没了主意。
严白狼听着，放下了手中的长矛。
“你估计，他们能有多少人？”
他看着包亮，他不信任包亮。
包亮摇了摇头。
“禀将军，我未曾数过他们的数量，我不会乱说。”
“你猜测一下，他们到底有多少人？”
严白狼继续看着他，没有表情。
“卑职不敢猜测！”
“让你猜！”
“恐怕——恐怕——与我军相同！”
包亮叩首，不敢看严白狼。
严白狼摇了摇头：“他们的巡逻队，什么样的？”
“禀将军，卑职在章武西北树林处被他们抓获，他们的骑兵巡逻，大概有一百多人。”
“都是骑兵？”
“都是骑兵。”
“嗯，好，你下去吧。”
严白狼叹了口气，终于把长矛插在了地上。
包亮不敢多看一眼，赶紧转身回去了。
他松了口气。
严白狼凑近了卜财，低声说道：
“也许，他们真的有几万人。”
卜财也头疼不已。
的确，包亮的猜测，是错误的。
包亮的聪明之处就在于，他描述了一个巨大的规模，然后猜了个最小的数字。
“与我军相同。”
根本不同！
白狼山的黄巾军，根本做不到那个巡查规模。
包亮所言，要么是保全我军的面子，要么是真的不敢妄加猜测。
严白狼摇了摇头，他相信了，张宁可能真的要比自己厉害上那么一点。
金百的素质已经绝对优秀，很难想象，张宁手下到底有多少这样的人。
“军师，你有什么办法可以问出实情？”
“将军，别说，刚才，我还想出来一个损招儿。”
卜财冷笑了一下，拱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