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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再见大灯泡

一夜未眠,辗转再辗转,当漫长的黑夜被晨曦吞没,天边逐渐现出新的曙光,凌可心望向天际,朦胧得恍如隔世,树上的鸟儿抖落了一身的霜露,振翅飞向天边那片耀眼的赤红,仿佛昨夜枝头上沉浸的孤寂只是梦一场,阳光里什么都可以忘记,也都能忘记。

凌可心站在窗口静静的望着,晨光渐浓,薄雾渐散,天地渐渐清晰起来,直到沉甸甸的心境慢慢有了点生气,才换上衣服去公司。

一路上她努力使自己不再胡思乱想,时间还很早,几个园丁正忙碌的修剪着公司周围的绿植,安静的四周,只剩-咔擦咔擦-的声响,清晰的在她空荡荡的心里回响着,望着Esha大厦,她叹了口气,默默的进了公司,等电梯。

程亮的大理石墙壁反射着她清丽的倒影,只是一双眼睛因彻夜未眠,红肿的像大熊猫,她低下头只顾发呆。

“怎么这么憔悴?”

突然,熟悉的声音从头上传来,凌可心的心咯噔一下,抬起头便看见那张熟悉的英俊面容近在咫尺的瞧着她,原来只需一眼,已经努力压制住的悲伤,又开始往外泛滥,她的心缓缓的沉了下去。

余烁晨凑近她心疼的蹙眉道:“昨晚没睡好么,我还以为自己进了动物园呢”

凌可心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问道:“你怎么这么早来公司啊”

手已经被他握在手里,暖暖的触感传遍她全身,好希望就这样天长地久下去,她看到大理石发射的光线在他俊逸的眉眼间流动着,看到他的唇角溢出的笑容灿烂的连屋外的朝阳都比了下去,他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头说道:“之前怕上班被你撞见,所以都会很早过来,久而久之,现在都习惯了早起”

她压下心里泛起的伤感,笑道:“做贼心虚,活该”

“那你--不生气了吧?”

凌可心低下头,哪里还舍得生他的气呢,早知道这样,她应该珍惜跟他在一起的时光,多一些回忆也好。

电梯嘀的一声开了,他牵着她进入那狭小的空间,然后任由紧闭的电梯门将一小空间的温馨短暂的挤入她彷徨的心境。

“知道最近热播剧的主角是谁么?”,余烁晨突然神秘的转了话题,看着凌可心一脸茫然,方笑道:“宁康儿,她现在热头正盛”

“她是个好演员,火是迟早的”

“嗯”,余烁晨点了下头继续说道:“她有望得奖新一届的收视女王,各大赞助商都在为她的晚礼服向她抛出橄榄枝,但她却把这机会给了一个人”

“谁”,凌可心抬头问道。

“你”

“我?”

“是,今早刚得到通知,沈婷待会会具体给你交代,好好做”

这确实是难得的好机会,没想到宁康儿会将当初的举手之劳放在心上。

“心情有没好一点?”余烁晨再次宠溺的瞧着凌可心,看着她眼中欢喜的星光,心里微微跟着荡漾着。

电梯门开了,凌可心办公的楼层到了,紧握的手依依不舍,她抽了一下,没动,方道:“上班了”

握着她的手不松反而加大了力度,一把将她带入他的怀中,灼热的吻便落了下来,铺天盖地,让她无半点招架之力,只觉得浑身一会儿酥软一会儿紧绷,她说服自己,最后一次贪恋,最后一次沉沦。

许久,他方放开她,气息温润的吐在她脸上,“出差几天”,她一抬头便跌进他浩瀚星辰般的眼眸中,熠熠生辉,她的倒影在他眼里清晰可见,他殷切呢喃:“等我回来”。

她点了下头,便赶紧从他怀中逃走,深怕继续沉溺下去,便再也不舍得离开。

电梯门重新关上,她娇羞的模样在他眼中定格成一抹绝美的朱砂,深刻的烙在心尖上,只愿余生都能拥着她,守着她。

和煦的阳光鎏金一样从落地窗里泄了进来,熙熙攘攘上班的人流陆续多了起来,安静的办公楼瞬间人潮涌动热闹起来。

沈婷果然如余烁晨所说的将凌可心叫进去,正式将宁康儿的礼服任务交给她,并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敞开的窗户吹来阵阵凉风,她轻咳了几声,脸色有些苍白。

凌可心关心道:“您没事吧?”

沈婷微笑了下,看她的神色略显犹豫,终招手让凌可心出去。

一上午,凌可心坐在桌前绞尽脑汁的想设计,一夜未眠,她头脑浑浑噩噩的如浆糊般沉重,一点灵感也没有,踱步窗前,贪婪的望着澄澈的天际,多希望自己此刻能变成一只鸟儿,自在翱翔。

刚好小宋要随公司的车送一堆衣物出去,她便主动请缨出去透透气。

“这是要去送去哪儿”,凌可心问。

“常青家园”,小宋说道:“一家孤儿院,公司和一家电台合作一档节目,定期会赠送这些儿童一些衣物”

“这是好事”

车子弯弯绕绕终于在一处偏离市区的郊区停住。凌可心下了车,便见一幢有些灰败的旧式学校的建筑出现在眼前,大门上几个‘常青家园’的大字,倒像是新添刷上的油漆,与旁边晦暗的墙壁成鲜明对比。

四周空旷极了,后面是紧挨着的一座大山,已经开发成公园,远远望去,依稀能看到登山者的身影隐隐绰绰在成片绿茵里。

院长已经带人出来帮忙搬东西,一个上了年纪的肥胖女人,凌可心莫名得觉得亲切。这种亲切感一进到院里就更加浓烈,然而记忆深处,依然空白一片。

比起外面的破败感,里面倒是焕然一新,所有的设施都很齐全,只是角落里残留的几处孩童的玩乐设施吸引了凌可心的注意,它们有一定的年史,已经破败不堪,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清理掉,她注视着它们,心里竟莫名的泛起丝丝伤感。

凌可心在院落里绕了一圈,享受着这里安静惬意的空气,混沌的心绪慢慢清晰开明起来,淤积在心头上的阴郁也渐渐有了出口。

不远处,几个孩童正在比赛手中的溜溜球,一个个将球高高的抛起,然后在透明的阳光中,再用力的拉回,手法笨拙却欢乐,凌可心受感染也加入了进去,那班孩童惊喜的睁着大眼睛看着她娴熟的让球灵动起来,她将球从右手上抛出然后滚上自己的手臂,然后再抛出,左手大拇指小指分别绕线,便抛成一个三角形,溜溜球便像钟摆在阳光下闪耀的摆动着。

她的口中也不自觉的念着:左左右右……

孩童们惊叹的鼓起掌来,小手拍的跟拨浪鼓,一个个争着想学。

“没想到你是这方面的高手啊”,一个声音从后方传来,凌可心未反应过来,便见几个孩童扑了过去,兴奋的嚷道:“大哥哥--”

他坐在轮椅里张开双臂像大雁般将孩童都揽进怀中,脸色比前两次见到的更加苍白,凌可心第一次看他笑了,憔悴的病容难掩他天生的俊毅,这一笑便如旭阳暖暖的照进人的心头里。

“我这边呆一会”,他侧头跟身边照料他的护工吩咐了声,那护工微微点下头,俯下身帮他盖了条毛毯,轻轻说道:“有事叫我”,便走开了。

冬日的阳光透着一股森然的白,把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阴郁苍白的颜色,凌可心看着他越发的消瘦了,手腕上高高突起的骨节在白灿灿的光线下,越发的瘦骨嶙峋,他还是穿着那套蓝白条纹的病服,外面套了件厚外套,整个人微微的缩在轮椅里,叫人看着不禁难受起来。

“你经常来这里?”,看着这般孩童叫他叫的这么亲昵,想必他肯定经常过来看望他们。

“不,大哥哥就住在这里”,孩童们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间屋子,久远的年月,外面绿色的油漆都已褪色,漆皮斑斑驳驳的拱成一片片,风一吹便脱落,与旁边翻新的房屋形成强烈对比。

凌可心惊讶的看向他,没想到他竟也是这里的孤儿。

前院里一个大孩子跑来喊了一声:“快出来,有人送来好多吃的,晚了就没有了”

围绕在男子身边的几个孩童一听便呼啦啦飞奔前去,生怕落在最后一个。

呱噪的童真散去,四下里又重新安静下来,看着那些飞奔的小背影,凌可心不由感叹道:“真希望他们能永远这么快乐”

“能发出这样的感叹,看来你最近有烦心事”

他声音平静如水,嘴角始终噙着一丝礼貌的微笑,可总透着一点与人疏离淡漠的味道,凌可心避开他的直视,视线落在他枯瘦的双手上,不由的劝道:“你应该呆在医院比较好”

“呆医院有什么好,冰冷又无聊的地方,于我只是浪费时间”,他轻轻的笑着:“我最后的心愿只想呆在这片我成长的地方”

最后的心愿?凌可心看向他,心倏的一下变紧,这样悲伤的话他却说的这样淡然平静,可越平静越让人替他难过。他似乎看穿了她的心事,反而安慰道:“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多赚来的,我很知足了”

凌可心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说道:“我相信医生会找到合适的供体的,你会没事的”

“不强求,顺其自然”

风从空旷的远方吹来,将男子的羽绒外套吹的鼓起来,空空荡荡的,越显得他的身子单薄,男子的视线从凌可心脸上移开,落在她手中的溜溜球上,问道:“是谁教你玩这个的?”

苍白的脸色,只有一双眼睛闪着光芒,如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凌可心只觉得这个问题好熟悉,曾几何时也有人如此问过,她恍惚的想着,才想起是余烁晨这么问过她,他说他弟弟身体病弱,他说他弟弟喜欢溜溜球…凌可心突然联想到什么,只管拿眼睛认真的瞧着眼前的男子,才发现他们的眉宇之间像极了,她呵了一口气,怎么早就没想到呢:“你是余烁晨的弟弟么”

那人点点头,只着急着他问题的答案,便又问了遍:“能告诉我谁教你的么”

“我不知道”,凌可心坦诚:“感觉生来就会般,也许六岁前学过,不记得了,六岁前的记忆我并不记得”

她的声音轻轻的继续响起,却犹如惊雷在他贫瘠的心田上响过:“其实我也是孤儿,只是比这里的孩子幸运些,遇到一对很好的父母收养我,所以一直很幸福,就算想不起以前的事也没有缺憾”

他定定的看着她不再说话,心里的热血早已沸腾,寻了多年,终于看到了希望。他努力压制着兴奋之情,他需要去落实下,才能笃定这份希望不会转换为失望。

天空蓝的透明,像瓷娃娃钻石般明亮的眼睛,纯净的直逼人心。

末了,她看向他,他眼神里流动的光彩竟那般熟悉,仿佛认识了许久似的。笑道:“我叫凌可心”

他也笑道:“余烁宁”

等忙完事情,从常青家园驱车回去,已是下午三点多,望向车窗外,外面的田园,水波漫漫连着远处起伏的青山,颜色一点一点淡下去,最后像一袭黛墨色薄纱,消失在遥远的天际处。郊外的景象格外的清新迷人,凌可心的心也跟着豁然开朗起来。

车子继续兜兜转转,过了一座大桥,便正式进入市区,街面开始热闹起来,吵杂的交通流动声,此起彼伏,红绿灯一个挨一个,让人不耐烦,正巧堵在动车站门口,红绿灯更是漫长。这个城市最不好的一点便是将动车站设在繁华的市区,每每上下班高峰期,这个路段就堵得水泄不通。凌可心关上车窗,准备眯一会儿,却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背着个黑色大旅行包混在拥挤的人群里准备进站。

该是多久没见到他了?凌可心下了车,循着他的方向赶过去。

隔着人流,凌可心冲那人高喊着:“大灯泡—”,但很快她的声音全数淹没进四周沸腾的人声里。而不远处的大灯泡只顾低头划着手机,根本没留意不远处有人朝他拼命招手。

凌可心只能艰难拨开人群,待到他面前重重一拍这臭小子的肩膀,并大声的喝道:“聋啊你,叫你都不应”

大灯泡显然被突然冒出来的凌可心吓一跳,双眼圆溜溜的睁着,半响才回过神,大笑着并结结实实给了凌可心一个拥抱。

“这么长时间你去哪了?”,凌可心问着,看着眼前的人还是以前的模样,只是那双浓黑的大眼里再也没有以前的吊儿郎当,一味的深邃沉静,叫人能望见深处的丝丝惆怅,再也不似曾经玩世不恭的少年。

或许不该问这个问题,大灯泡的笑容慢慢敛了起来,只是淡淡的回道:“陪着她赎罪”

她是小雅,凌可心了然,其实她早就猜到,如今小雅回来准备跟余烁晨订婚,大灯泡自然也就回来了,只是他这身大小行李是准备去哪?

大灯泡看出凌可心眼中的疑惑,一扯嘴角重新笑开了:“我一个朋友在海南开了个加油站,我反正也不想继续读书,借了家里点钱入了些股份,出去闯闯”

灿烂的笑容在他脸上却投下阴郁的影子,凌可心肩膀一沉,大灯泡将手搭在上面继续说道:“那边四季如春,有空可以过去找我玩”

“那地址?”,凌可心从包里掏出纸和笔递给他。

人流越来越多,他们夹在人群里,时不时身体被匆匆赶路的人撞上,凌可心见大灯泡快速的写下一串字后,便将纸笔递还给她。她低头小心将纸张收进包里,却听他低唤了一声:

“老大—”

多么熟悉的称呼,她心中一滞,曾经他们屁颠屁颠跟着她混迹酒吧的日子恍如隔世,再也回不去了,心底泛起酸涩,她抬头望着这个一起长大的男孩,他眼眸里也同样伤感,但嘴角依旧保持着笑意,他说:“老大,再见了”

然后,便看着他的背影步入消沉的斜晖中,消失在人海里。

想着他和小雅,这一路来他的执着,花一样的年岁悄悄的谢了一年又一年,而她对他的眷恋持续浓烈,她说不曾奢望花开,原是她自己不知情根深重,把自己错付了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