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澈心中便已了然,圣上自然不知自己与谢霆和谢峰的关系,所以从策论到兵法,自己才能轻而易举的胜出。哪怕被人构陷作弊,也有圣上出面担下这陷害之名。
而此刻自己却当着满朝文武,使出了“落临渊”,这无疑是昭告天下,自己与谢峰有关。他此刻只祈祷皇上不识此招,再不过问。
萧澈抬头看向青衣男子,对方收扇笑道:“你不必这副愁容,即使圣上知晓,你也定能入朝,他除了选你,别无选择。”
萧澈更加费解,他出言问道:“阁下怎知?”
“以你的身手即使不用这招也可取胜。可方才那人在双流星被你斩断之后,舞锤疾速,力道与速度二者早已失衡,你只看到他向你逼近,却未看到那般使锤根本伤不到你分毫。你一时慌神误判,所以才下意识的使出这招,在下所说,可有误?”
萧澈回想方才情形,点了点头:“阁下说的不错!”
“所以,这人分明就是有人安排好逼你出招,在皇帝面前露出马脚,从而引起皇帝猜忌。不过,这布局如此精心,却还是漏算一步。”
“哪一步?”
对方展扇轻摇,笑道:“只算准了帝王心性之中的猜忌,却失算了一国之主能容人所不容的气度。皇帝日后自然会忌惮于你,可却也得仰仗于你。大虞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似你如此良才,他不得不用。”
萧澈闻言也惊诧不已,他拱手道:“敢问阁下是……?”
对方转身离开,只留一言:“到时自会相告!”
萧澈听闻他的劝解,此刻也已安心。他四处张望寻找颜琤。
颜琤此刻踱步在长安殿后,他离开不久,踏顿也跟来了。颜琤看到是他,压抑心中担忧,依旧笑道:“为何你也出来了?”
“担心你!”踏顿走到颜琤身边,与其并立而行。
“是我觉得这比武无趣,所以才离开,何须担心?”
“翊璃,你可知你说谎时总会睫毛轻颤,目光躲闪?”
颜琤转向踏顿,狡辩道:“我哪有?”
踏顿眉眼间笑意更浓了,他看着颜琤这双美目,不忍眨眼,“其实你是担心台上那人,是吗?”
颜琤回身道:“他是我的侍卫,还是我的恩人,若他有事,我去何处报恩?担心才是人之常情吧!”
踏顿点点头道:“好一个人之常情!常情到你此刻双手冰凉吗?嗯?”踏顿抓过颜琤的手,抬起问询。
颜琤想抽出,可对方却紧紧的攥着,颜琤本就心烦意乱,此刻更是愠怒道:“踏顿,你若再如此我真的生气了!”
踏顿语气微冷道:“自幼你生气也是我哄你,我自然不介意你多生气。我只问你一句,你待他只是普通主仆之情吗?”
此刻萧澈和若枫也匆匆赶来寻找颜琤,两人绕到长安殿后便远远的看见了这一幕。萧澈面露厉色,方才被击中的胸口又疼痛难忍。
若枫连忙解释道:“萧公子莫要误会,踏顿王子自幼与我们王爷交情匪浅,朋友如此,你切莫多心!”
颜琤此刻手腕已被勒红,他低声怒道:“踏顿,你此次来京究竟发什么疯?我与他的事自然是我的私事,为何要向你交待的清楚?你放开我!”
踏顿此刻怒火中烧,他余光瞥到萧澈和若枫在远处,他另一只手环上颜琤的腰际将其抱紧,拥在自己怀里。
颜琤大惊,挣扎着推开踏顿。
若枫也瞠目结舌,一时不知如何辩解。萧澈见此情形,未上前,未发怒,而是一声不响的转身离开了。留若枫一人怔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呆站着望向颜琤和踏顿。
踏顿见萧澈离开,便松开颜琤,颜琤扬手甩给踏顿一耳光,转身便看到若枫,他闭目将紊乱的气息调顺,走到若枫身边,便问道比试结果如何。
若枫道:“萧公子,胜了!”
颜琤悬着的心总算落地,随着若枫回到了前殿继续观摩其余最后的比试。
比试结束本应由皇帝宣布此次比试结果,可此刻皇帝竟一言不发摆驾回上阳宫。谢霆只好宣布,比试结果过几日宣告。众人闻言只得离宫。
上阳宫,圣上沉声问御前端跪着的谢霆道:“谢卿,你当真不认识萧澈?”
谢霆眼见瞒不住,只好老实交待:“认得!”
“哦?他是何人?与谢老将军又有何关联?”
谢霆此刻手中冷汗涔涔道:“他是家父的亲徒!”
“啪!”皇帝狠很拍案道:“谢霆,是朕多年太过宠信于你,还是你已然不把朕放在眼里?胆敢如此欺瞒于朕!好大的胆子!”
谢霆连忙叩首道:“陛下息怒。陛下赏识萧澈,皇恩浩荡,可臣也不知如何和陛下开口提及他的身份。此次武试,臣秉公办理并未徇私,甚至连他舞弊一案都是臣按律查办,不敢有半分偏袒。臣并非有意欺瞒啊!望陛下明察!”
皇上天威震怒,道:“并非有意?朕看你也是早有预谋!如此还想让朕重用于他,痴心妄想!痴心妄想!来人呐,宣周良,朕要拟旨,治罪于你二人。”
谢霆愁眉苦脸,一时不知如何分辨。
片刻之后周良来到御前听旨,方才的观摩周良也在场,他自然也看出了萧澈与谢峰定然有关,此刻听闻萧澈竟是谢峰亲徒,心中不免喜忧参半。得知圣上要治罪,更是惶恐道:
“陛下,为政之要,贵在得人啊!如此良才岂不正是应时而生。谢老将军致仕多年,能教出如此得力弟子,实乃我大虞之幸。老臣斗胆谏言,恳请陛下收回成命。他日让其在战场之上将功补过啊!陛下三思!”
这一番话倒是提醒了皇帝,如今西戎,西羌在西境虎视眈眈,若真要开战朝中必得有像谢峰那样的大将才敢出征言胜。他此刻也已冷静下来,思忖片刻之后,只是罚谢霆停俸半年,闭府一月思过。
谢霆和周良离开上阳宫,谢霆拱手谢道:“多谢周大人回护之恩,行之铭感五内!”
周良扶起谢霆道:“谢将军太见外了,方才那位萧澈萧公子,身手不凡,其实皇上也有心重用,不过圣上心存芥蒂,对你的欺瞒之罪,必得找个台阶下才好。老夫不过给圣上铺了几阶而已,谢将军切莫放在心上。”
谢霆点点头,两人并行离开皇宫。
此刻宣王府马车之中,颜琤和萧澈面对着坐罢,颜琤看向萧澈苍白面色,关切的问道:“子煜,方才一击可是受了重伤?”
萧澈摇摇头,并未多言。
颜琤感觉到萧澈情绪不好,他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也不再言语。
这让萧澈更加恼怒不已,心道:他就没有什么和我解释的吗?
两人都沉默不语,直到回到王府。
以往两人若同乘一车时,萧澈会先跳下,回身牵起颜琤的手让他小心下车。今日萧澈下车之后却头也不回的走进王府,只留颜琤不明所以的站在原地。
若枫只好出手将颜琤扶下马车,颜琤问道:“子煜这是怎么了?”
若枫心中自然清楚,可也不知从何说起,他只好道:“大概是方才重锤击中,身体不适吧!”
颜琤闻言,便匆匆回到樰梦斋想查看萧澈的伤势。萧澈的确受伤不轻,此刻他在屋中褪下外衣,胸口被那浑圆重锤砸中的淤青颜色越来越深,若不是他以内力抵挡,五脏六腑恐怕俱损。
此刻颜琤推门而入,便看到萧澈赤裸的上身和胸口的淤青。他连忙走到床榻处,伸手小心翼翼的触碰萧澈的伤口,萧澈疼痛蹙眉。
颜琤立马缩回手道:“伤的如此之重,我这就去宣太医。”说着便要起身离去。
萧澈却在身后忽然出手,抓着颜琤腰际的衣带将其摔在床上。随即忍痛翻身,双手撑在颜琤两侧,将其压在身下。
颜琤想挣脱又不敢乱动,怕碰到萧澈的伤口,他只能用眼神表达着愠怒道:“子煜,你放开我!我现在去请太医帮你医治,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萧澈此刻满腔怒火被颜琤的推脱点燃,他怒道:“今日我受的最重的伤不是那重锤一击,而是你!不用什么太医,你就能治!”
颜琤根本不知道自己和踏顿在长安殿后的推搡被萧澈看到,而自己竟然未出言解释。
此刻他尚未明白萧澈此话道用意,思绪便被萧澈霸道狠厉的吻打断。萧澈此刻本就没有多少爱怜,他就是在宣泄不满和压抑,舔到颜琤的唇珠,竟也不再轻柔的吮吸而是狠狠的啃噬。
颜琤只能忍着痛任由萧澈发作,他双手紧握,放在头的两侧,他若动手推开萧澈,一定会动到萧澈胸前的伤口,他闭着眼睛只想等萧澈的怒火熄灭,再言其他。
萧澈心中怨念已久,他一是恨自己无能为力,也恨颜琤为何对踏顿多次维护,今日更是握手环抱,难道这还是朋友之礼吗?
片刻之后,萧澈口中感觉到了浓浓的血腥味,可他依旧不肯松开,一边吸着颜琤伤口处汩汩而出的血,一边依旧转首深入。
半晌,萧澈便看到了颜琤眼角滑落的泪,他才松开颜琤,坐起身来。颜琤此刻双唇红肿,涂染血色,唇瓣竟有一绿豆大小的血口,依旧在渗血。
颜琤睁开眼睛,坦然起身,将凌乱的衣物整好,淡淡道:“我去请太医,帮你查看伤口。”
萧澈闻言,也站起身来,从身后紧紧环抱着颜琤,似乎要将其融入自己体内,颜琤感受到这熟悉的怀抱,熟悉的人,方才的委屈痛处,从眸中倾泻而下。
萧澈呢喃道:“对不起,阿璃!”
萧澈从未怀疑过颜琤对自己的心意,他的愤怒是因为明知踏顿轻薄颜琤,自己却无可奈何。他的宣泄,只是一种霸道的占有:眼前之人只能属于他一人,别人碰不得。萧澈清醒之后,也察觉到这样的占有对颜琤多不公平,这哪里还是从前的自己?
清泪打湿在萧澈赤膊之上,他心中懊悔溢满,口中喃喃自语请求颜琤原谅。
颜琤回身,轻柔的环着萧澈的腰际,将头埋于脖颈处,发泄着满腹委屈。
莫要辜负那些流泪之人,他们为爱轮回甘堕。
两人冷静之后,萧澈指腹轻柔的触碰着颜琤此刻红肿的双唇和已然止血结痂的伤口。他将今日长安殿后看到的情形告知颜琤,也将自己方才愤怒的缘由坦白。
颜琤知道萧澈心中是过于在意,而且踏顿此次回京的确与往年不同,像变了一个人。
“幼时,我尚未来这王府,一个人幽居深宫,皇兄甚至不让我与其他皇子同住。只有踏顿肯在每天来陪我说话,将白日所授尽数告知。我心中对他的珍惜之情皆因幼年所起。
成年之后,他便回到西羌。最初几年我们总有书信来往,被师傅知晓后严厉制止,师傅说如今踏顿已然是西羌王子,再不是我儿时伙伴,与异族王子如此书信频繁,恐引祸上身。
遂后来我便不再回信。那年他是第一次离开金陵之后随昆莫可汗来大虞,他厉声质问过我,为何不再回信?我将师傅之意告知踏顿,他也表示理解。再后来,我同他的来往只限西羌来京纳贡之时,我们小聚几日。往年他同我也并不见外。塞外之人性格大都豪爽,见面拥抱也无甚奇怪。可能是因为今年我已心许于你,所以他的这些格外亲密的动作,我都很反感,也许这才让他恼羞成怒,以为我同他生疏了,才会在长安殿后质问于我。
子煜,你别多心,我从小与他长大,他也只是拿我当好兄弟。再无其他之意,若是他知道因为此事,我便被你如此惩罚,恐怕他也会心生愧疚。”颜琤指着自己肿胀灼烫的双唇道。
萧澈并非是小人之心的揣度,他摇摇头道:“你可知他此次进京的目的除了纳贡,还要求亲吗?”
颜琤瞠目惊诧道:“求亲?这,他并未同我提过此事啊!你如何得知?”
于是萧澈将那日怡仙楼与踏顿偶遇之事,以及鬼先生对求亲之事的理解全部告知颜琤。颜琤此刻眉头紧锁,几乎不敢相信,半晌回神才出言道:
“有一年他来京城时,同我提过他有心仪之人,我还为他高兴,说此人被西羌王子看上何其有幸。他同我将他倾心之人就在金陵。我还追问他是哪家姑娘有幸能做未来西羌可敦。他闪烁其词,并未言明,我当时还埋怨他不够义气。如今看来他心仪之人竟然是皇族公主,这便说通当时他为何不肯告知了!
不过这西戎与西羌联合一事,我倒觉得有待商榷,若说踏顿以此要挟皇兄来达到自己求亲的目的,我觉得不是他的风格。踏顿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
他说着看到萧澈脸色微变,无奈笑道道“子煜,我不是为其辩解,我只是将心中所想说出而已,你看你,你一蹙眉我都不敢说下去了!生怕你又扑过来。”
萧澈此刻蹙眉倒也不是因为颜琤极力维护踏顿,他是心中涌上一个可怕的念头,也许踏顿所求亲之人并非是大虞皇族公主呢?他自然不敢将此刻的想法告知颜琤,他此刻展演笑道:“以后我若再如此对你,阿璃也不必客气。我如何对你,你也如何待我便是,话说我这‘功夫’还是阿璃所授,师父您不必心疼徒儿!”
颜琤眉眼弯笑着,仿若桃花随风摇曳,说不出的百媚冶丽,他温柔轻语道:“你让我怎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