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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名角气度 宠辱不惊

他跟楚云锡聊的开心,可谓是无话不谈,这桌的穿金戴银的太太们也好玩一样,平时看他的戏都砸了不少钱的,好不容易碰上一个不用唱戏的环节,就好像架子上的明星,神话里的神仙搬出来了一样,把他当一只举世难见的猴,逗他逗的心里乐呵呵的。楚云锡喝茶,她们就想这样的人也是要喝茶的;楚云锡吃菜,她们就想这样的人也是要吃菜的。

只是这人真好看,真好看,好看的像画里走出来的,一举一动带着古书里的韵味,叫了看了就身心舒爽。

“楚老板,那句“千千思来万万想,千思万想无主张”什么调子来着?”

“《二进宫》里头的啊,得用降调子,带点哀怨的味道,这个妃子积怨重……”楚云锡手脑并用,讲的绘声绘色,可是这个太太还是一知半解,一脸疑惑,就要你唱出来才行。楚云锡就换了个法子,眼神一定,大家都知道他要唱了。一张桌子顿时寂静无声,卓智霖不说话了,旁边几桌也有人把眼睛瞧了过来。

楚云锡向来不会让大家失望,眼神那么一转,就从酒桌上滚进了戏里,“千千思来……万万想,千思万想……无主张”后面紧跟着一声长调子,大家都听的神迷,连饭都忘记吃了。

“好!”一声叫好还是从别的桌传过来的,一个穿长衫的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站了起来双手作揖,“楚老板,真是风采上佳,令我自叹不如啊!”

“连郎兄!您太抬举我!”楚云锡走过去,伸出双手,和连郎紧紧的抱在了一起,一嘴一个“兄台”叫的真近乎,还手拉着手的亲热极了。

卓智霖却看的不安乐,自己还没开始怎么就被人抢去了,去了别人怀里?但又想估计有他这个见不得光想法的人可能也只有他一个了,别人都喜欢楚云锡的才,楚云锡的容,只有他一门心思想把人抱回家当情妇养。

几个太太叽叽咋咋议论了以来,“这是谁啊?”

“此人是楚老板的至交,叫做范连郎的,是四喜班的少当家,来我家唱过戏的。”

卓智霖不动声色的听,这个人似乎没什么名气,不过也情有可原。楚云锡的光,走到哪都能把别人遮住了,所以除了唱戏上必要的合作也没什么人愿意跟他多处。这范连郎看起来就是心思极为敞亮的人,也难怪跟楚云锡这么亲近了。

待的楚云锡跟范连郎叙完旧回到自己桌上,太太们才发出称赞“还是楚老板厉害呢!不是为了见楚老板,我都不愿来。”

然后几个太太就点头深表同感。她这话说的是真没错,就楚墨生没唱戏以后,在A城的名气大不如前了,这场酒许多人都是为了一睹楚云锡的芳容才来的,多是富太太戏迷。

“楚老板,你再跟我说说这个“了然”二字在徽剧里什么唱法啊?”

楚云锡也耐心的一一作答。

喝酒喝到了高潮处,刚刚楚墨生擦的那块金匾被盖了红纱抬了出来。楚墨生走在前头,老脸红的不像话。后面跟着一个白胡子拄着拐杖的老头子,一个佣人搀着,牙齿都掉了差不多了,说道“梨园代代春…………”

这位老头子就是当代A城伶人中辈分最大的李芳莲了,他是梨园界的元老,金匾就在他那保管的,学戏的戏子们都要去他那拜了祖师爷才能唱戏,不然这行是不认账的。戏他早就不唱了,靠着后辈们的彩礼都能过的富庶。

李老头说完了一大串,就被人搀回了高堂吃茶。楚墨生眉飞色舞,使唤旁边的佣人“给我放上去!高点,再高点……”

“现在这梨园还有什么规矩!都让一帮子打着唱戏名声做苟且之事的浪荡子毁了!姓李的摩羯老儿也忒为老不尊!楚墨生给他搬了多少金条他才愿意把匾送过去!”

这话声音不大,但咬字极为清楚,卓智霖看了过去,是范连郎那一桌,都是别的伶人。楚墨生这块匾可是梨园行里的大事,当然会请很多伶人来看。楚墨生的名声向来不好,做的事别人明里暗里也知道一些,只是没说出来罢了。这行当里又是很乱的,台子上风光无限,美得不可方物,台子下一个个勾心斗角,都挖空了心思要把对方弄倒。

这位说话的人就是和春堂的戏子,钟小松。堂子里还有位老师傅当家,跟楚云锡的辈分是一样的,按着规矩师傅应该要来,可是不想看到楚墨生得意的样子,就打发了他来。戏子似乎都是好看的,钟小松长的很是秀气,可这秀气与楚云锡的不是一样的。俊是俊,带着一股污浊之气,十足十的市侩与泼辣,此刻说话说的东倒西歪,喝多了酒,脸上泛起了红晕,难怪会说这样的话。这是虽然都知道,但是都不会挑明了说。表面上大家都忍着,伪装的极好的皮囊下的心天天想的都是怎么害死你的事。谁忍到底谁就赢了,说出来那就是蠢到了骨子里。

范连郎拉着钟小松的袖子,气恼又担忧的说道“钟小松!你喝多了,别说了,别人都瞧过来了……”

钟小松不知是不是酒壮了胆子,拍开范连郎的手“我说!我就是要说!他们楚家都是什么东西,世世代代靠的都是什么上位的!呸,不要脸,真不要脸。”

这一桌的戏子,除了范连郎,都冷眼旁观的端坐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有的甚至浮起了笑意,心说:骂得好,骂得好,把我想骂的都骂出来了。

楚云锡身为楚家大弟子,怎么能容别人在自己眼前这么说话?他走到了钟小松跟前,抚抚衣袖,仍然是一副讨喜的笑脸样子,“按辈分我得叫你一句师哥,师哥,你刚刚喝的是什么?”

钟小松眯了两下眼睛,看清到是楚云锡的那一刻汗毛都竖了起来,坐姿端正了不少,但呼了两口气瞪大了眼睛继续骂“我喝了两口酒又怎么着?说的就是你,楚云锡,十五岁就跟着你师哥卖了吧,还卖给太监!没种的东西,呸!你们是一个窝里头的,天天想着怎么勾引男人!狐媚子!”

这话说的虽然过激,但是或多或少还是有真实的成分的。楚云锡这类人就是有钱人的一个玩意儿,专作取悦他人之用。更是许多人玩不起的,可很多人却偏偏以低贱为借口瞧不起这行,实际是想玩玩不到而已。楚云锡是个卖艺的,就得哄别人开心,楚云锡对他的戏迷也是有求必应,从不端什么高架子。久而久之,都说觉得他没了底线,骂也骂的最凶。殊不知自己怎么摇头摆尾别人都不一定看的上。

卓智霖是最不理会这些流言的,如果楚云锡真的能把自己的心勾住,他倒觉得有意思。

楚云锡听完还是没什么变化,依然笑脸相迎,十足的名家风度“你既然知道了你喝了酒,就该晓得你说的是胡话。胡话我自然不会理会,只是你要知道什么当讲,什么不当讲,不然恶语伤人可是六月寒的。”

这下子场上的焦点就在楚云锡这边了,有身份的太太老爷看着钟小松戏子撒泼,露出鄙夷的神色。一桌的戏子不说话,精明的很,想看楚家出丑,又把自己撂的远远的。卓智霖也想看看,楚云锡想怎么办。

“你!”钟小松猴急了跳墙,抢了范连郎手里刚刚想给他喝的醒酒茶朝着楚云锡就泼了过去。几个戏子惊诧的叫“哎呀!”范连郎苦着脸恳求似得说“钟小松!你别闹大了!”

可是这杯水最终还是没泼到楚云锡身上,卓智霖一个疾步帮楚云锡挡着了。泼茶不丑,身上沾满了茶渣子才丑,搞不好还以为卓智霖身上一身的烂叶子。夏天到了末尾,本还闷热,可这杯茶愣是把卓智霖冷了个寒战,胸前都湿了一大片。

楚云锡这下子不淡定了,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又有些感激的看着卓智霖,“智霖哥!”

别人看见泼到了卓智霖身上也知道这事闹大了,都不敢说话,而刚刚闹事的钟小松酒终于醒了,一醒就怕的打了个哆嗦,卓智霖正狠狠地盯着他呢!给他狼胆子他也不敢惹这位爷啊!这下子不知道怎么办了,竟耍起赖来,往桌子上一趴,装作酒醉入睡的样子。

别的伶人一个个翻白眼过去,讽刺的拍钟小松的后背“醒醒!刚刚不是挺有劲吗?不要一觉醒来忘了才好!”

“哈哈哈哈哈哈!”

楚云锡往自己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帕来,给卓智霖“您先自己擦擦吧!我要把这个师哥送走了,不然待会还要出事的,真对不住,坏了您一身好衣服!”

卓智霖接过去,低头一看自己英国进口的羊毛浅灰色小西装,一大块的茶绿色污渍,他把手往裤袋里一插,“没事,一件衣服。”

楚云锡恍然大悟的笑笑,心想你这样的人,泼了十件也不带心疼的。

“怎么回事?”楚墨生听到风声终于过来,脸上的喜悦劲还没消呢。

惹人不开心的事,谁也不愿说。这么多人,好一会儿都是静悄悄的,楚云锡不慌不忙娓娓道来“刚刚钟师哥喝了酒,发酒疯呢,我正要把人扶走的……”

楚墨生可不想这个时候别人坏了他的好日子,没等楚云锡说完,就嚷嚷着“扶走!扶走!”

这时候又有人说了一句“卓公子还被泼了水呢!”

“泼水啦?哎!这酒疯子!智霖啊,今天真没好好招待到……”

楚墨生不安的说了好久,才被卓智霖弄走。今天瞧见了梨园行里的勾心斗角,真觉得污浊肮脏的很,再也不想趟这趟浑水。可是又想起楚云锡,心尖上就融化了蜜意,一点点晕染开来。

楚云锡,楚云锡。

他舍不得用这块绣着兰花的手帕擦茶渣子,却一圈一圈的把它缠在自己手上,缠进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