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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骨肉

正说着,忽闻外头丫鬟传话:“太太,舅太太来了。”

随国公夫人心下惊讶,此时已近黄昏,她嫂子怎么来了?

掀起眼皮,只见一头发花白、穿着罗褂的妇人扶着一个丫鬟来到跟前,若不是开口说了句话,她险些没认出来是谁!

“哟,姑太太这是怎么了?身子无碍吧?”

声音是熟悉的,是她嫂子梁夫人没错。

随国公夫人又觑了梁夫人一眼,却仍旧歪着,扶头低声道:“老毛病,就这样了。”

心下却琢磨着,她兄嫂的独女在三、四年前溺水死了,两年不见,梁夫人转眼竟露出老相来了!

待四奶奶教人看了座,汲瞳扶着梁夫人落了座,随国公夫人方问:“嫂子这大老远地过来,是为何事?”

梁夫人沉吟了下,细细打量着榻上的随国公夫人。

就在几日前,京畿道梁家忽然收到一个包袱,打开一看,是两套男女衣裳,上头还搁着一封匿名信。

信中言及三十多年前的一桩旧事,梁老爷嫡亲的大妹妹溺水身亡,并非意外,而是有人蓄意为之。

梁老爷这一代虽是纯粹的商人,但梁家早年也是做官出身,梁老太爷在世时与随国公府又有些渊源,因而那时说好要结成儿女亲家。

而起因正是这桩与随国公府的亲事,梁老爷嫡亲的大妹妹被推落水中,加害者便是梁老爷庶出的二妹妹,也就是眼前这位头风发作的随国公夫人。

梁老爷看过之后将信将疑,遂教老妻前来试探究竟。

因而梁夫人见问,便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理由早就准备好了,不慌不忙地道:“还不是京中铺子里头的事,你大哥正在与人商量着,要将铺子盘出去呢。”

说着,接了吕家婢女端上来的茶,喝了两口。

随国公夫人闻言便心下一沉。

梁家在上京有座当铺,开了有几十年了,地段也好,生意一直不差。

且她这边也没少拿好处。

逢年过节撑场面或者送礼,往她娘家的当铺去瞅两眼,有什么好东西先拿来用着,银子都不用急着给。

可倘若关了门,这往后便再没有这等便利了。

当下语气就急起来:“却是为何?”

“连年账面上不赚钱,最近细细一盘,竟还亏了几百两银子。”梁夫人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叹了声气,“再者,你大哥如今年纪上去了,精力远不如从前,思前想后已是无心经营,只说不若转卖出去,求个现世安稳,在家养老也不操心,就这样罢了。”

随国公夫人听见“账上亏空”,不禁冷眼如针般偷偷瞥着梁夫人,又见梁夫人似全不知情,想是梁老爷并未将她拿当铺东西的事情透露与梁夫人知晓。

这才与梁夫人道:“好端端地,大哥如何就说这种丧气话?他比国公爷能大几岁?连六十都不到。大哥如今就要归家养老,那国公爷明儿岂不也只能遛鸟抱孙子,哪儿都去不得了?”

寻思半晌,便将身边的儿媳一干人等全部打发回去了,只姑嫂俩说体己话。

又忙关切地问:“那运河上的标船生意呢?”

梁夫人低头叹道:“都准备一一停下了。”

随国公夫人登时觉得头风越发严重了,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劲,竟急得一骨碌坐了起来。

“怎的也亏了本不成?”

梁夫人不料她反应这么大,忙命汲瞳上前重扶她躺下。

自己口中细细地说道:“倒不是,看把你紧张的。原是你兄长还放不下,只是我们两个老光棍儿,如今无儿无女,忙碌了半辈子,守着那些不会说话的银子又有什么用处?手上留些嚼用也尽够了。”

说到伤心处,倒抹起泪来:“姑太太病着,我竟不该说这些话,只姑太太问了,我也无人去说,只说与你听吧!原先有你侄女儿在,你大哥与我好歹有个依托,也有个奔头。谁承想,这花骨朵儿似的女孩儿,竟让冷家那杀千刀的婢女给推湖里了。冰天雪地,湖水多冷啊!那个杀千刀的,死不足惜啊!”

随国公夫人先还恨得咬牙切齿,只暗拿冷眼戳着梁夫人,心底不知骂了多少声糊涂虫了。

她如今府里什么景况,捉襟见肘啊!

可这娘家大哥有银子居然不赚了?

往后她再没银子使了还怎么找他们要?

只是听到后来,也因心里存着鬼,眼皮便不由得一跳,总觉得梁夫人指桑骂槐,像是在骂她一般。

转念又忖度着那三十年前的旧事,梁夫人不可能知情,不过是失了独女,忧伤愤懑无以发泄,方才人前失态罢了。

又听提到冷家,不由得目光闪了闪,遂跟着默默地拿起枕边的帕子,拭了拭眼角看不见的泪水:“侄女那桩事,我原听说之后就想立刻找上冷家讨说法的。便是大哥大嫂不去,我也是要去的!只又听嫂子说侄女是为了约那未婚夫婿的丫鬟见面,这才遭人暗算!我便不好出头了。这是侄女有错在先,于情于理都说不响,且闹大了对侄女死后名声也不好听!”

梁夫人触痛心事,正挖心伤肝,听了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心下就一万个不受用了。

便是说得再入情入理,梁夫人也听不进去的。

反觉心中苦涩,便渐渐认定那封匿名信属实了。

不想随国公夫人名利心最重,很快就表露出心思来:“眼下大哥糊涂,嫂子竟也糊涂么?有难处何不来与我商量?我几回要接大哥大嫂来府里常住,你们总不肯。

“侄女儿去了这几年,我也想着与大哥商量,我这府里儿女成群,也嫌怪吵的,若是你们愿意,随便挑哪个,过继给兄嫂养老。只又怕招惹你们伤心,一时不曾提起。

“今日既说开了,嫂子只管挑就是了,都是打小看着长大,过继了去也一样尽孝,岂不比膝下荒凉的强?”

梁夫人见她一脸掏心掏肺地说完,便拿黑魆魆的眼盯着自己,不由得心下冷笑。

吕二奶奶前些时候亏空了十万两银子,随国公府账上没了银子使,便派人到梁家,张口就要去五千两银子。

梁老爷没办法,统共只得这么一个妹子,他不接济谁还会接济?

只如今既已知随国公夫人为夺夫婿能害了自己嫡姐的性命,那她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梁夫人唯恐一旦过继了嗣子,他夫妇两个就得立刻下黄泉与闺女一家团聚了!

“要说为咱们着想,除了姑太太还能有谁想的这般周全,到底是自家的亲骨肉……”

骨肉相残,才最令人寒心!

“回去我听听你大哥的意思再做区处——方才怎的不见大奶奶二奶奶?”

梁夫人拿话岔了开去,两人又絮絮叨叨说几句,梁夫人便借口让随国公夫人休息,自己往大奶奶与二奶奶屋里探病去了。

时天色已晚,梁夫人吃了晚饭,便在客房留宿下来。

到了半夜,汲瞳摸黑进来点了灯,轻声向倚在榻上的梁夫人回话:“打听着了。吕大奶奶病得突然,说当日还好好地,第二天就卧病在床,医生诊断说是受了惊吓,那夜吕大爷偏又不在家。”

梁夫人点了点头:“我瞧着大奶奶的身量派头,那些衣裳八成是她的不假。那鞋子大小也是一样的。”

汲瞳是个机灵的,便问:“那封信!”

“那就是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