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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恩人”

屋里,司徒兰夜斜睨了池羲光一眼,淡淡地嘲笑:“才用完人家煮的甜羹就翻脸不认人了。”

林憬还的目光也随之移到池羲光桌前那空空如也的碗上。

吃人嘴短的池羲光:……

两人的四道目光似乎能灼人似地,池羲光声气低下来:“再减半吧。”

林憬还闻言,不紧不慢地起身朝外走去,来到井前,远远见小厮的手扬起落下,盈持脸上已被削了一记,林憬还忙道:“停下。”

那小厮正待扇第二下,闻言住了手,觑了眼林憬还,只见他神色如常,当下也不多言,很有眼色地退下了。

林憬还低头看了盈持一眼:“跟我来。”

领着盈持进了耳房,这才拉起她的手来瞧,果然双手手指全红肿发亮,有几个指尖已起了水泡。

当下返身往外走去,从井中打了桶水提进去,让盈持将手浸在里头。

却又见盈持伸出手来,犹犹豫豫地探进水里,却连打了两下寒战,紧跟着更不住地咳嗽起来。

林憬还心下狐疑,不由得拿手背探盈持的额头,火烫如炙。

遂蹙眉道:“身子不舒服,怎么一声不吭?”

也不等盈持回答,当下去外头寻了个小厮,给了银子教去赎药。

再回书房时,却见池羲光笑嘻嘻地和冷四姑娘说话,那冷四姑娘微微抬起头,清水般的目光看过来,林憬还足下微不可见地一顿,心生警惕。

却又有小厮进来报说:“十四爷,吏部侍郎伯大人在二门前下马,老爷教十四爷前去迎接。”

池羲光拿手捋了把脸,摇头摊手笑道:“你们瞧瞧,我家老爷就容不得我歇一会儿。”

“要不藏起来。”林憬还打趣道。

“好主意!”池羲光不禁发笑,左右环顾,“我往哪里去好?”

冷大少爷起身笑说:“舅父叫不到你,说不得亲自来拿你——还不快走?”

司徒兰夜轻轻咳嗽了两声跟在后面。

冷四姑娘见诸人都离开了,便也出了屋子,又越过打开的窗子,一眼扫见耳房里的盈持,驻足轻声哼了下,昂然走了。

又过了几日,池府老太太的首七才过,池府大奶奶的大丫鬟红绡来上房寻明蕖:“你说这是什么事儿?如今忙得脚不沾地儿,恨不能多长出八只手来,偏偏又饶出了这么件糟心事。”

明蕖正理着池羲光的库房,闻讯锁了门快步过来,拉着红绡的手笑问:“什么事儿这么风风火火的?来来来,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坐下慢慢儿地说。”

“你也别张罗了,我问你些话赶紧得走,”红绡哪有这个心思,站着不动只拉住明蕖道,“二姑太太的一块金蟾蜍玉佩掉了,说是进府里的头一晚就不见了,多半是在换孝衣的时候没的。如今问过那晚侍候的下人,没人瞧见。查来查去,只怕是当晚在灵棚里掉的,因而要寻那晚守灵值夜的丫头们问问。”

明蕖沉吟半晌道:“现下查得怎样了?旁人没有可疑之处么?”

红绡便有些不自在,叹道:“其余七个丫头都查问过了,没什么问题。”

“可是那晚正值大素值夜?”

“可不是?我来问问她平时手脚可干净?——这事若是大张旗鼓地闹了出来,如今什么时候,叫人看笑话不是?咱们只得胳膊折了往袖子里掖。”

明蕖会意,想了想道:“我也说不准便是她了。只不过若说到手脚,确是不大干净的,前两日在西北侯府的庄子里,她不经人家大姑娘同意,半夜里自说自话地将人家的野果子给偷偷儿地吃了。”

红绡纳罕道:“这也太偷馋了吧,好歹也是咱们尚书府里的,这小蹄子怎的像是没见过吃的似地?我们平日里瞧她倒像是个极老实的。”

“老实?”明蕖笑了,“那你还真是看走眼了。她若是老实,天底下再没有滑头的人了。她都敢当着人家淮王世子的面要下淮王府一个小哥儿,换了你我,能有这份胆气?”

红绡遂拿帕子掩了嘴,好笑道:“我听人说过,不是说舞了一曲换来的小郎君么?”

明蕖低头半晌,又道:“若说是她拿的,倒也不是没可能。她月钱不过二、三百钱,她妹子小素刚上来侍候,月钱也不多!李嬷嬷又回家养老了,等于坐吃山空。一家子这点收入紧巴巴地,如何还能养活那小哥儿?总需得有些油水她才应付得过。只她如今去小书房侍候林二爷,想来林二爷如何比得咱们十四爷阔绰?想来即便打赏也是有限,所以她只好出歪招了。”

“这就是了,得需赶紧找她要了回来。剩下的,要打要罚,或是撵出去发卖,就只能悉听二姑太太的尊便了。”红绡叹了声气,摇摇头,“李嬷嬷侍候了主子一辈子,老脸就这么丢光了。”

红绡领着几个人来到小书房时,盈持正歪在榻上,咳得心头发慌,睡不着。

看到四五个人杀到,她忙起身问:“何事?”

红绡不耐烦地道:“现府里缺了一样东西,要在那晚值夜的下人里头找找。把你的箱子打开,给嬷嬷们搜一搜。”

不等盈持开箱子,那四五个媳妇婆子便涌上前七手八脚地搜捡柜子,往床榻底下翻找箱子。

“你们找什么呢?我又没有箱子。”盈持看她们到处寻找箱子不见,无头苍蝇似的,不免好笑,“我统共几件衣裳,所有的都在这里了。”

红绡遂板起脸来,没好气地道:“你最好交出来,不然搜到家去,你以为好看是不是?”

“究竟什么东西?”盈持怔住了。

“二姑太太掉了一件金玉佩,你若是拾得了,就交出来,免得皮肉受苦。”

“玉佩?我并没有见过。”

“我既然来寻你,便是知道东西定然被你拿去了,”红绡原本已坐在椅上,见盈持装傻似地,不由得一拍椅子扶手起身道:“这件玉佩今儿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好汉不吃眼前亏,盈持只得哀求道:“红绡姐姐、嫂子嬷嬷们,这搜也搜过了,你们也都瞧见了的,我并没有拿。”

“那玉佩若是自己家的倒也好说,偏是亲戚家的东西,若不就此寻出来,岂不教人以为咱们府上的人眼皮子都是浅的,各个都成贼了?”红绡懒得理会道,“罢罢罢,你不肯交我自有法子。”

说完,当即道:“把她拿下,锁到柴房里去,先饿两顿,等我闲了再往她家搜去。”

话音才落,冷不防有个婆子惊喜地喊道:“找到了!这不就是?!”

众人涌上去看时,却是掀开了席子,一枚金蟾蜍玉佩正躺在席子底下。

盈持心下咯噔一记,知道被人栽赃阴了。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谁,为了什么。

被锁在耳房里一下午,到晚间池羲光几个过来,冷家兄妹并红绡、明露明蕖几个也都过来了,有婆子将盈持拽了出来,押着跪倒在书房地下审问。

池羲光才坐下喝了口水,不耐烦地道:“既然拿实了罪赃,还等什么?捆了给姑妈送过去,随姑妈发落就是。”

冷大少爷闻言道:“羲兄弟说笑了,我娘亲怎能插手管教娘家的丫鬟,说出去岂不教人笑话。”

池羲光想了想:“红绡姐姐,依旧例该当如何?”

红绡低头眸光一转:“却是不曾有过偷拿亲戚的东西的人,也不好循旧例。”

池羲光眸子里都是厌恶,挥了挥手:“这种丢人现眼的东西,拉出去杖三十,打死不论。”

盈持在地下用咳哑了的嗓子据理力争:“我并未拿人东西,也从未见过那玉佩,不知怎的竟在我房间里。”

“难不成它自己长脚跑去的?”婆子恶声恶气地训道,使力拉盈持下去,盈持犟了两下,被婆子猛地背脊上狠狠拍了下,痛得她垂着头咳嗽不断,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要打我姐姐,”不知怎的小素跑进来,抱住盈持尖叫起来,“我姐姐没拿人家东西,没拿!”

“你又来胡闹什么?!”红绡蹙眉道。

小素不理她,只一头叫一头哭:“我家爹爹教我们的: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我姐姐是冤枉的,她不会拿别人东西,不会!不会的!”

见婆子硬要拽拉盈持,小素便扑上去掰那婆子的手:“松手,松手!你们冤枉好人!”

却被婆子一甩手推倒在地,小素见不是对手,忙上前拜倒在地“咚咚”磕起头来:“十四爷开恩啊,我姐姐不会拿人东西的,十四爷你放过我姐姐,求求你。”

盈持才喘了口气抬头看见,只见小素小小的身子跪在那里只有一团,像小狗小猫儿似地,心头一揪,不由得落下泪来。

冷四姑娘轻悠悠地叹息道:“罢了,别闹了好没意思,反正东西找着了就是了。羲哥哥也别恼,若为了给娘亲出气,打打杀杀地,伤及羲哥哥的体面与阴骘,绝非娘亲所愿。不如罚她几个月的工钱,就算了。”

小素听懂这弦外之音,虽一脸不悦,却也知道机不可失,性命要紧,当下调转头跪在冷四姑娘脚下,磕头道:“多谢姑娘大恩大德。”

又迅速爬起来奋力推开押着盈持的婆子:“走开!都走开——”

明露小声笑道:“还是表姑娘心肠好。十四爷,李嬷嬷一家向来忠厚,说不得这丫头年纪小只是一时错了主意。要说偷,她定然是不敢的,倒极可能是捡的,这一回想来她定是怕了的,还请十四爷从轻发落才是。”

池羲光也不愿多纠缠这些,遂向红绡道:“罚一年月钱差不离吧!”

红绡笑道:“这是十四爷院子里的,但凭你拿主意就是。”

池羲光睨了盈持一眼:“关起来饿两天,再罚一年月钱,拖下去拖下去!”

婆子二话不说,将盈持拖去耳房,将门窗紧闭起来。

盈持待在黑洞洞的耳房里,饿了一顿,咳嗽越发严重起来,正趴在桌上昏昏沉沉地,不想门忽然开了。

“怪可怜的。”一个少女的声音淡淡地,带着些许逞心后轻快的笑意。

盈持脑袋上便被拍了一下:“少装死!救命恩人来了还拿腔作势的。”

盈持只得用力撑起手臂,抬眼,只见冷四姑娘的大丫鬟正瞪着自己,当下搬动腿脚,扑通跪下道:“多谢表姑娘说情。”

冷四也不落座,只亭亭站在那里,俯视着脚下的盈持,悠然道:“你现在知道了吧,我要你生或是要你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盈持道:“不知表姑娘有何吩咐?”

冷四惊讶地笑了出来:“想不到,你还挺聪明的。”

“不敢。”

盈持心下冷笑,心道你这些微末伎俩,以前都是江四太太玩剩下的!

她只是想不明白,自己与这冷四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几次三番栽赃陷害于她?

冷四嘴角浮起一抹蔑视的轻笑:“你家中想来不宽裕吧,罚一年的月钱你们全家是不是要去喝西北风啊!”

见盈持低着头不答,冷四的大丫鬟便取出一两银子来,手伸到盈持面前让她看清,还在灯光下动了动,让银子闪了闪。

冷四眸子阴阴地望着她道:“你若听我的话,这银子就是你的。”

盈持抬起眼来看向冷四,冷四目光放空在远处,嘴角淡笑道:“把林二哥哥的一切都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他出门去哪里,和谁见过面,说了什么话,他喜欢吃什么,厌烦什么,喜欢读什么书,夜里什么时辰就寝,他的从前、现在、将来,桩桩件件,一样不漏。”

说着,迫人的目光看过来:“你若做得好,我还有赏,做得不好,我要你从人前消失,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盈持看了眼冷四那高傲优雅的脖颈,和一身素色的绫罗与羊脂玉打的全套首饰:“表姑娘这是看上林二爷了?”

冷四呵地笑道:“果然是个单蠢的小丫头!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你只要做好我要你做的事情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