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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望闻问切

“这识人之道,不凝滞于物事本身的色相,更不困囿于他人的传言,个中之精妙,都只斡旋于‘望闻问切’其中的玄机。”

“‘望闻问切’?是神医扁鹊的望闻问切?”

“不,是登徒子的望闻问切。”

“登徒子好色,这望闻问切自是与医者不同……”

黄金屋两眼放光,这正是他感兴趣的新鲜事,

“却不知是怎样来望闻问切?”

竹叶青泯然一笑,只隐晦说道,“欲起鱼龙惊日月,不随风雨变山川。”

众人仔细琢磨,却不解其中滋味,只有黄金屋沉吟片刻,赫然顿悟般的一声哄然大笑,“原来如此。”

“没事儿提什么鱼,什么山,什么意思?”

白玉飞左右看着两人好似神交已久,自己却一脸的茫然,心里突然有些难以言表的不痛快。

“白兄问这样的话,莫非不知道这句话出自何处?”

“哼,我又不是登科的进士,自然不如黄大人博闻多识,知道一些文绉绉的肚子里面装的一些花花肠子,弯弯道子。”

“唉……白兄这话酸得,倒还教我回个是呢,还是不是呢?不过这句本就是冷僻的杂诗,诸位不知道也不足为奇。‘欲起鱼龙惊日月,不随风雨变山川’,这是梁以壮《望气楼诗中的颈联一句,首联应是‘此地昔人曾望气,我登危槛独悠然’。”

“望气楼?”

“是望气,望气之术,可窥人之所讳,可觊天地一瞬,这种能耐可不是一般人能够习得的。”

“你是说这望,便是指的望气之术?”

“天地之气相互交合,人也一样,察人观气,这望也不必非得用眼睛去看,而是一种感知,相惜者自觉气清,相悖者自觉气浊,敢问竹公子,在下猜测的对与不对?”

竹叶青微微一笑算是默认了黄金屋的话,“田家侧耳听鸣鹳,寰海倾心想卧龙。”

“这句话……取得妙。处处不提闻,却无处不闻,无可不闻,无所不闻。”

黄金屋暗笑道,意得志满自己又窥测到了其中玄机,

“这一句出自姚述尧的《鹧鸪天·渴雨,古有云,‘鹳仰鸣则晴,俯鸣必雨’,遂以鹳声辨晴雨,亦如以人言识浊清,道听途说也罢,捕风捉影也罢,这里面,可都是闻的处世之道。”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这是……”

“这句不用你解释,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白玉飞打断了黄金屋的话,笑得恣意而轻佻,

“我算是听明白了,还当是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原来左右不过换汤不换药,只是你的话说得更好听些罢了。说明白点,这望嘛,就是看她身上留下什么能够识别身份的痕迹,闻呢,无非是道听途说别人对她的评述,问,这问,自然就是言谈中去套她的话,这和外面给人算命的那些神棍惯用的手段又有多大区别?不过这切……呵……”

“切怎样?”

黄金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着对方说出来那句他自己不方便说出的话。

“我哪里知道切会怎样,人家扁鹊的切是摸脉象,可到了这登徒子的手中定是变了味儿的,那到底是切磋,还是切合,总不该是切肤之痛吧?”

竹叶青并未因这样粗鄙的挑衅而面生愠色,依旧侃侃而谈,“一如孟冬观淮水。”

“这又是什么意思?”

白玉飞紧皱着眉望向黄金屋,也许这里只有一人能够听得懂竹叶青的话外之音,且愿意通俗易懂的解释给他听。

“唉,早劝你多读些书,你却总说读书无用,如今倒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了。孟冬观淮水,清者自清浊自浊,而明者,当然自明。”

“黄大人这句我听懂了,就像前日我们家掌柜的所说,佛者见佛,屎者见屎,是不是这个道理?”

忍冬听得黄金屋的这番解释,突然不自觉地笑出声来,又用手轻掩着嘴娇俏说道。

她是故意在自认适时的时候插上这句嘴的,她听着这一桌子的对话已有许久,而这许久中,荼蘼已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她明白,以荼蘼的身份,此时不管帮着哪一边说话,都是不合时宜的,可她不发一言,也是不合时宜的,所以这得罪人且又讨好人的话,由她这不谙世事的小丫鬟无心说出,大家心知肚明是荼蘼的授意却又不能与之计较,才恰逢其时。

“哼,你们尽是些谜语人,说这些故弄玄虚的话,可真正有用的东西又有多少?那我倒是问问竹公子,凭着这些望闻问切的古怪法子,你都看出些什么来了?”

“甘松,白芷,牡丹皮……藁本,茴香,丁皮,檀香,降真,白梅……”

竹叶青细数着这几味药材,沉吟片刻,

“这是寿阳公主梅花香的配方,我若记得不错,刚刚离开的流萤姑娘,她身上应是这个味道。”

“是么?”

黄金屋转头问向身旁的红衣女子,

他也在等一个回答。

“的确是寿阳公主梅花香,她最常熏这一味香。”

红衣女子的余光轻轻瞥了一眼竹叶青,警惕心使然让她不由得对他板起脸来,

“可这也并非什么稀罕事,这也不是什么罕有的香。”

“这倒是了。

传闻寿阳公主身世显赫,可当年京师倾覆,弃州北走,也不免沦为阶下之囚。

推己及人,望影生叹,不过人之常情。

众所周知,流萤本意就是……”

说到这里,竹叶青微微顿了一下,后面的话,懂的人自然都懂,

“咳,想来到了十二楼的女子也定不会再用从前本家的姓名。

这位姑娘既是自嘲为流萤,怕也是故情难忘,才借此香感怀。

可终究,不过又是一个失路之人罢了。”

“流萤……”

黄金屋轻轻在指间嗅了嗅,手上还萦绕着流萤因触碰过鹦鹉螺杯在那上面残留的余韵,果然暗香浮动,绵远悠长,

“她来十二楼已有三年了吧?”

“三年零八个月。”

红衣女子淡淡说道,她细细数着日子,准确而无误,她们数着自己的日子,也数着别人的日子,同样的,别人也在替她们数着日子,

“她来的那日,正好是中元节。”

“流萤……这个卷宗我有些印象,啊,对了,流萤本名司莺,是燕侯景行的第三女,三年前因燕侯卷入争储的成牍案,就连坐入了十二楼,可惜啊可惜……”

“不可惜。”

白玉飞有些嗔笑地看着他的惺惺作态,

“若非入了这十二楼,这般风度的女子,你还不得见呢,不是吗?”

“此一时可惜,彼一时得幸。”

黄金屋却敛起了笑容摇摇头,

“毕竟曾经荣华,眼高于顶,确为失路之人。正如竹公子所言,流萤姑娘倒也真算得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了。”

“此番望而窥之,不知白公子是否满意?”

“这不算。”

白玉飞仍旧嗔笑,

“照你这样的说法,那么来到这十二楼的,又有哪一个自认不是失路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