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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摔瓦盆,谁主叶家(二)

叶良茉心中存了小心,一见她走,便将清粥都吐了出来。怎奈这药下得太重,那人又故意逗留,不肯马上离开,所以叶良茉此刻脑子清楚,身上却乏力。

一会儿,门口窸窸窣窣的,叶良茉赶紧靠着椅子假寐。微眯眼看去,只见月影入户,一个梳着丧髻的妇人轻轻推门而来,连声唤道,“阿茉?阿茉?该送葬了……”她声音时高时低,也不知是想要喊她醒来,还是不想喊她醒来。

很快门又合上了,她走了。

听到外面时而响起的唢呐声,叶良茉咬牙,靠在柱子上好半晌,攥紧手,从袖中拿出匕首,划破手腕,保持清醒。

门外。

已经到了摔盆的时辰。

“摔盆!起棺!”

众族人面面相觑,看了门口好久,也不见叶良茉出现,心中纳闷,叶家大小姐不是早就回来了吗?这又是怎么了?

摔盆是主丧者的事儿,换言之,谁继承,谁摔盆,反之,谁摔盆,就代表可以继承家业。

二姨娘窃喜,给二叔使了个眼色,二叔微微点头,走上来拍拍叶良谌的肩膀道,“谌儿,要不你来吧。可不能耽搁了时辰。”

叶良谌点点头,拿起瓦盆,正要用力摔下去,忽然有一双手用力地握着他的手。

秦正不知从哪儿跑来的,满含怒火地瞪着他。

二爷见此,厉声呵斥,“秦正,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耽误时辰!来人,把他拖走!”

秦正被人扭着胳膊,拖到一边,心中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高声喊道,“放开我!放开我!老爷说过,要大小姐继承家业,你们这是要做什么?二爷、三爷,钱通、赵卓……你们忘记老爷生前的话了吗?”

二爷不屑哼道,“大哥那是病糊涂了,一个黄毛丫头,她知道盐田有几处?她能分得清米有几种?她能算的清楚账目?凭什么打理这么大的家业?”

三爷接过话茬,教训道,“就是,她小小年纪,不明事理也就算了,你也糊涂了,怎么能随着她一起胡闹?叶家向来是……”

四五个人围着秦正,有人伸手去抢秦正手中的瓦盆,秦正死死护住。幸好他出身行伍,军队里练出的蛮力此时派上了大用场,他不放手仆役根本夺不走。

整个送葬的队伍聚在门前,你争我夺,吵闹呵斥声不绝于耳,俨然将严肃沉重的丧礼演变成了一场闹剧。

二叔气急败坏地喝道,“秦正,你还不松手!”然而色厉内荏,局势混乱,无人理会。

叶老爷子坐在轿子里,透过掀起的帘子看去,连连摇头,招招手,吩咐儿子叶珺,“你去,叫人拉开,成什么样子?”

两家关系不比从前,老爷子这么吩咐,他一时间还真有些犹疑,但也只是一瞬,便走到台阶旁,喝道。“住手!”

他在朝中做官,说话很有分量,这么一呵斥,众人都不敢说话了。

秦正也有所忌惮,皱着眉,担忧地抱紧手中瓦盆,后退一步,怎么也不肯松手。似乎生怕他们做出不利大小姐的事情。

天雾蒙蒙的,黑云滚滚,直压下来,将整个叶府笼罩起来,似乎马上就要有瓢泼大雨,

叶珺不耐烦地挥挥手,正要做出裁决,忽然听到一道很清澈的声音,划破了沉默,语调坚定、沉静。她说:“秦叔,把瓦盆给我。”

正是匆匆赶出来的叶良茉。不知来了多久,也不知看了多久。

她直视人群,眼睛很冷很静,有一种不动声色的迫力。

她走下台阶,从容伸出左手来接。

刚才还争执不已的众人,眼睁睁的看着秦正交给她,竟然无人说话。二爷、三爷一来名不正言不顺,二来有叶珺、叶老发话,缩了脑袋,不再说话。

叶良茉用清而静的声音,镇定喝道,“起棺!”

棺材被重新扛起,叶良茉高举左手,重重将瓦盆摔在地上,“啪”地一声,四分五裂。

叶珺诧异地看着她,不由为她的镇定、凌然的气势折服,小小年纪,面对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竟然丝毫不怕,真是难得。

叶珺的常随走了过来,在叶珺耳边说了什么。只见他脸色一变,回头朝老爷子正要禀告,老爷子挥了挥手,无声道,“去吧。”那双精明矍铄的眼睛,因为身染重病,有些虚弱。

身后的老管家扶着他进了轿中,轿子拖离队伍,往丞相府走去。而叶珺也朝着反方向,急匆匆地抄近道,往刑部大牢走去。

而叶良茉低着头,再没说话,举着灵幡走在前头。

袖口白麻布上血迹扩大,她的脸色更白了。

道旁有商行的好友沿路设祭,叶良茉一一谢过。

“世侄女,节哀啊。”余家主劝道,一脸哀痛。

他哀痛的脸在她眼前打着转,她手指攥紧匕首,疼痛感减轻几分昏沉,她谢过余家主,继续往前走。

细雨慢慢飘成了雪花,大街上空旷寂然,叶良茉一身素衣,高声唱着《蒿里》,手执着绳子,步步走向埋葬地。

粗麻制成的孝服很是扎人,叶良谌娇生惯养,受不了苦,好几次抓脖颈手臂,显得很不庄重,看得家中族长连连摇头。

二姨娘好几次想用眼神示意,怎奈她身份低微,没有办法靠近叶良谌。

下了棺,雪积了厚厚一层。

送葬的人匆匆散了,墓旁只有叶良茉和秦正,叶良茉看着纸钱烧干净,手抚墓碑,叶良茉跪在地上,默默摆正祭品,最后放上几枝梅花。

那是从晋北采回来的腊梅,父亲一直说北方的梅花生得好,当初他与母亲便是相识于梅花树下,为了令他高兴,她临行时,从眉山采了几枝梅花。

一路颠簸,一直小心养在瓶子里,竟然没有凋谢,可是看花的人却不在了。

“爹……你不要担忧,孩儿定会管好叶家。”

说罢,起身,手拂过墓碑上的积雪,叹了一声,“也不知爹冷不冷,应该多烧些衣服过去。”

秦正堂堂七尺男儿,闻言,心口烫了一下,立马转头看大小姐,只见细雪落在她惨白的脸颊上,浓密的睫毛上。她将伞搭在墓碑上,转身,轻轻道,“走吧。”

秦正诶了一声,心中不住埋怨自己嘴拙,竟然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她孤身一人走在前头,漫天风雪中,孤身一人走得颇为吃力。

回程路上,雪已稍霁。天边乌云翻白,滚滚如海。

山中遍种松柏,气味清幽,叶良茉慢悠悠站起来,夕阳的光忽然从乌云中射出,泛着金光。

天空飘着雪花,灰蒙蒙的,天与地之间是如此的迫近,如此的压抑。

叶良茉站在那儿,看着怎样也看不到头的山峦,看着怎么也看不清楚的松柏,看着那被风狂吹的雪。

秦叔撑着伞,静静看着她,纷纷扬扬的雪扑进了她的眼前,模糊了视线。

想起父亲曾经和她一起爬寿山,去庙里烧香,那时也在下雪,她踩着他的脚印,抄着袖子,费力地跟着。

那时他总是用糖哄她,说,“再走一会儿,走到大树那儿,爹爹给你糖吃……”

于是她每次总是迈着小短腿,重新开始走……

这一次,她也很累,也很想哭,可是已经没有人再给她糖,温和地哄她继续往前走了。

她苦涩一笑,雪扑了满口。

远处的钟声沉闷嘶哑,将她从回忆中拉回来。她不愿意再想,她迫切地想要听到别的声音,迫使自己去听那冷风声。

好吵啊,脑海里不断地回响着他的声音,好吵啊,可以不可以不要再想了……

送葬的人都散了,山里一时很空荡。

她就这样慢慢地、无目的地走着。雪地上是纷乱的脚印,泥泞不堪。这一次,没有脚印可以跟着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