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小土世外
是夜，李望乡在床上辗转反侧，白天的情景让他无法安心入眠。
他呆呆地摊开身体，任凭窗外的冷风涌入，无情地鞭笞着他的世界观。
明明穿越的十一年里，他过的都是正常人的生活，尽管四处变装奔波辛苦了点，可没有一件事能让他像现在这样感到如此无力。
虽然找到了会法术的贺洞仙很好，可万一这真的是个上天入地，杀人无形的修仙的世界呢，如果他没有什么灵根，他还能活到回家的那一天吗？
一股燥热由内而外散发，让李望乡整个人变得无比暴躁。
这么糟心的穿越，怎么偏偏叫他遇上！
他扭过头透过黑魆魆的窗口望着天空，没有散发太阳余光的月亮，也没有来自宇宙的闪烁星辰。
......
和他自来到这个世界的十一年来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李望乡烦躁的拍拍自己的脑门，人都睡在这儿了，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等等，似乎不对劲......
为什么天空没有半点光？
李望乡蹭的一声立马坐起，他摸黑急促的穿上鞋，中途不小心撞上桌子，发出刺啦的难听声音。
“锦林，还没睡?”贺岸生的脚步声慢慢靠近窗口，他手中提着一把灯盏，照亮了李望乡的视野。
李望乡沉默，借着灯光推开门，很久没动，还是坐在了门槛上，缓缓的垂头叹了一口气。
“姐夫，我想走了。我不喜欢这个村子。”
“是因为那口井吗，还是那段路？”
李望乡震惊地看着贺岸生，他怎么知道？
贺岸生把灯放到自己脚旁，也坐了下来。
“我其实不同意瑞香把你叫来的，她那天自己偷偷写了信，交给洞仙连夜送出了村。”
“我很生气，因为我觉得她不能自作主张把你卷进这谜团中。”
夜风缓缓吹拂过这两个坐在门口的人的头顶，贺岸生的话在昏暗的灯光中也显得朦朦胧胧。
他似在叹息，又似在哽咽，“锦林啊，我们走不出这个村子的。”
“只有洞仙才能走出去。”
“这个村子只认可她。”
李望乡打断贺岸生的话，“姐夫，我听不懂。这个村子难道是活物吗，你白天不就到镇上去过了？”
贺岸生幽幽的看了李望乡一眼，道：“是这里的镇，入口就是村西的树洞，不是外面的。”
“只要不带着洞仙，我就无法到外面的世界去。”
“但是，哪怕带着洞仙，我也逃不出去，就像你今天一样，兜兜转转，还是会走到山溪村的村口。”
“就是一旦有过出村的想法，就会被带回来吗？”李望乡无意识摩挲着地上的灯柄以缓解不安。
“.....会死吗？”
世界仿佛被按了暂停键，周遭没有一点声响。
李望乡喉结滚动着，又艰难的重复了一遍，“我们会死吗？”
“瑞香说，不会死的，它没有恶意。”
“那村里的人呢，是人吗？”
“刚开始是吧，后来应该就不是了，哪儿有从不吵架，一直在笑的人啊。”贺岸生摇头。
“自从我们收养洞仙后，一切都变了，你懂那种活在美梦中的感觉吗？”
“还真不是亲生的......你们觉得她是灾星吗？”李望乡眼前浮现小洞仙亮晶晶的眼，有点失落的开口。
贺岸生道：“十一年前我们隐居山溪村，为的就是躲避战火啊，洞仙没有错，她什么都不懂。”
气氛又陷入沉默，这时一道清脆的童声响起，“娘亲和爹爹，还有舅舅，都很想出去吗？”
李望乡瞬间抓紧手中的灯柄，转头却瞧见贺岸生一副坦然的样子。
“洞仙，爹爹想了很久。人是不可能一辈子都逃避现实的。”
“娘亲一样，爹爹一样，你也一样......
贺洞仙突然大声喊道：“可我不是你们亲生的，你们离开肯定不会带我走的。”
“我不想离开你们，我想一辈子都陪着你们！
她突然又惊又怒，弓着腰奋力地喘息着，脸上出现了不属于六岁女童该有的扭曲表情。
“你们不许离开她！”
“不...不要伤害爹爹...”贺洞仙脸上尽是挣扎之色，“阿土，你听话好吗?”
有一道绿色光芒飞出贺洞仙的身体，缓缓变化成了一幅画卷，又变成一个小姑娘模样。
阿土泪流满面，道：“他们走，你肯定会跟着一起走，那就只留下我一个了。明明说好做一辈子朋友的......”
“所以你就让洞仙误认为她的养父母不会带上她一起走，以此来满足你将她留下的私欲?”
李望乡就像个看客，无情的批判阿土，“真朋友可不会这么做，他们只会默默在背后尊重友人最后的决定。”
“闭嘴，外乡人！”阿土面容扭曲，原本清秀的脸此时变得无比难看。
她化作一把利剑直直向李望乡刺去，却在离李望乡三尺处无法再近一步。
“阿土，我能带你走的，你收手吧。”
贺洞仙不知何时来到了这把利剑旁边，她一手握住剑柄，脸上满是难过的神色。
“我要是能早点知道你的想法，今夜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利剑剧震，不断发热，重新在贺洞仙手中变回了一幅画卷。
贺洞仙摊开画卷，举过头顶，喊道：“阿土回来。”
绿色光柱在村庄四角直冲天空，撕破漆黑的夜空，骤然泄下如流水的一瀑月光。
李望乡心道，这才是他见过的夜空啊。
贺洞仙放下画卷，闷声道：“阿土是《小土世外仙居图》，是我的伴生之物，她藏在那块玉佩里。”
她扑通一声跪在贺岸生面前，“是女儿不好，害的爹爹和娘亲被困于此六年之久，爹爹骂我也好，打我也好，女儿绝不还手！”
话音刚落，贺岸生还没动手，她自己倒不争气的哭起来。
“唉。”贺岸生接过李望乡手中的灯，又迟疑的摸了摸贺洞仙的头发。
“我们是真心把你当亲生女儿的，你大可不必担心。”
说罢，贺岸生叹了口气，回屋了。
李望乡道：“事情还来得及补救，你爹爹年纪不过二十八，蹉跎一下岁月搞不好还有利于他未来的事业发展呢。”
贺洞仙低头抹眼泪，“舅舅又说我听不懂的话了。爹爹如果原谅我，只会说这么一句话吗？”
“你小小年纪，心思未免太多了，喏，这不是你娘被吵醒了吗......”
贺洞仙下意识躲避李望乡手指的那个方向，心里一直惴惴不安。
要是换上她被关在一个地方六年，她绝对不会轻易原谅那个人的。
直到一双温暖的手把她抱起来，那温柔的嗓音带着笑意。
“没办法了，本来我打算一家人一起老死在这片与世无争的仙境的，谁让洞仙太诚实了，又太可怜了呢。”
“我们明天早上收拾收拾，带你回老家，上个族谱，好让小洞仙放个心？”
李瑞香最后一句话是讲给所有人听的，贺洞仙莫名鼻酸，忍不住伏在自家娘亲怀里嚎啕大哭。
阿土说娘亲和爹爹会抛下她，可事实并非如此。
她该感谢，自己遇到了世上最好的父母吗?
被晾在一旁的李望乡凉凉的说道：
“小洞仙以后可长个记性，任何爱都不是束缚哦。”
”而且，你不要什么话都一字不落的听进去啊，你不会过滤有害信息吗？”
贺洞仙探出李瑞香的怀抱，道：“舅舅又讲胡话了！”
说罢又缩回了怀抱里，溜溜的黑眼珠光亮摄人。
“机灵鬼，你就仗着我姐宠你吧！”
李望乡装腔作势的瞪了她一眼，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只要活着，哪里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啊。
他之前想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