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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试探,试探(下)

陆向荣在金融圈子里浸淫已久,对很多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

虽然他总体上算是个有原则的人,但关系不错的朋友找上来给资金过个桥,只要数额不要太扎眼,他还是乐于提供方便的,况且还有一笔可观的过桥费。

吕一帆不是不知道这些台面下的操作,只是今的反应有点大了,他平常不是个把喜怒挂在脸上的人,看来他也没有完全交底。

和太聪明的人打交道很伤脑筋,吕一帆就像一条机警的眼镜蛇,呲了呲信子便退回到安全范围内,再想从他嘴里获取到什么有用信息,已经不可能了。

陆向荣认识他这么久,即使相互灌过酒,也没有灌出他的真性情。这么年轻就已经冷漠克制到滴水不漏,想想也是怪可怕的。

陆向荣只好从经验上给出分析,:“内地的一些公司,一到年底现金流就会吃紧,有些操作也是解燃眉之急。如果年后龙源的资金流还有异常,我不反对调整仓位。”

吕一帆拍拍他肩膀:“费心了老陆!我经验没你丰富,还需要你多提点啊。”

正着话,就听到汪老板洪亮的大嗓门喊着:“一帆、向荣,正找你们的,我这边有几个朋友想问问融资的事儿。”

他俩随着汪老板上了二层的会客厅,除了顾援军和ai,其他都是生面孔。

有个操两广口音的精瘦男人,看到吕一帆简直两眼放光,叫嚷着:“老周那笔玩的太漂亮了,吕先生我愿意给五百万美金给你,玩一玩,赔了也没关系啦,老顾、老汪你们在澳门玩儿,赢面也没这么大呀!”

其他几个人也起着哄,吕一帆脸上挂着礼貌又不失热情的微笑,:“我现在不做短线了,毕竟风险太高,您那么抬举我,最后让您赔钱了,那多不好看啊。”

“哎,玩得就是心跳,ai放杠杆,两倍三倍算什么杠杆,我就欣赏吕先生您啦,艺高权大!来来来,今难得一见,一定好好切磋切磋。”

那人又开始张罗着支牌局,“听吕先生和陆先生都是德扑高手,来来来,咱们只交流技术不玩钱。”

然而今的牌局毫无技术可言,那几个生面孔都是只懂些皮毛,头脑发热地跟牌,没点章法。

几局之后顾援军使了个眼色,不能让别人输的太难看。吕一帆打得索然无味,心里记挂着孟琦琦,也不知道她在下面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无聊。

本来约了她舅舅想再探听点虚实,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搭话。

时钟指向九点半,汪老板开了瓶好酒,领着徐涛加入进来,终于话题又十分隐晦地转到龙源的股票上了。

那个两广人问徐涛:“听龙城的班子也要换了吧,总你们那里产业结构老化单一,龙源这项目也算是打破现有格局,成了你们柿长今年的主要zheng绩了吧。”

“那是,光招商引资就完成了一半儿多的经济增长任务,解决了将近两万饶就业,我们那儿啊是老工业城市,最近几年转型比较缓慢,所以啊,上面特别重视龙源,明年还会给一批优惠政策……”

陆向荣借发牌的功夫跟吕一帆递了个眼色,心有些事情还真不是实打实的数据能解释清楚的。吕一帆不露声色地传了张黑桃给他,心里算着手气欠佳的陆向荣可以出把同花顺了。

这时又听有人故作神秘地问:“听龙源背后是大公子在隔空指点……”

汪老板咳嗽了一声儿笑道:“什么大公子二公子的,听不懂,听不懂哈!”

他哈哈哈大笑了几声儿:“要在座最了解龙城的,还就是顾老板了,想当初您也算是太子ang了吧!”

顾援军撇嘴笑了:“什么陈麻烂谷的老黄历了,而且,市井之间怎敢妄议庙堂之上……”

徐涛打断他:“既然是老黄历,就当江湖趣闻听听了,我也好奇呢?您和我们孙董到底有什么江湖过往。”

顾援军嘬了口酒,眼睛眯蒙着,“我和你们孙董是光屁股长大的兄弟,时候我是大院儿里的孙猴子,带着一帮娃娃和院儿里的大孩子打架,你们孙董年龄挂在大孩子和孩子之间,大孩子堆儿里混不出头,后来就跟我们一起玩儿了。

只不过我叛逆过了头,没沾上我家老爷子的光,他呢被他家老爷子强行送进了jun营,从此之后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们两个啊,有交情、没恩怨。不过,要恩怨……”

顾援军看向吕一帆,笑咧咧地:“倒是你未来的老丈人跟他,恩怨颇深!”

吕一帆抓着头笑着,表示毫不知情。旁人起哄道:“不会是因为女人吧!”

顾援军摆手道:“外甥女婿在这儿呢,我可不敢乱。想当初啊,这龙城guan场分成学院派和团院派。顾名思义,学院派都是恢复高考那两年的大学生,之骄子。”

他指了指吕一帆:“你老丈人就是师大系的高材生,学院派里的佼佼者。而我们这些出身大院儿的,好多都是团校进修回来的,自然被叫做团院儿。一开始啊,简直是他们学院派压着我们团院儿打啊,孙长斌一个破科长当了整整十年,最后算是下放到煤矿当厂长。”

顾援军又喝了一口酒:“可是庙堂啊,就是这样,一朝子一朝臣,九八年之后这形势就逆转了,偏偏我那个姐夫是个迂腐的文人,有一把子所谓的傲骨,自此被排挤在主流之外。孙长斌熬过改制,也借着东风,一步步走到今。这就是活生生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徐涛感慨道:“可不是快三十年了吗,老都六十多岁的人了,治生命也就看这一哆嗦了,我们孙董啊也算是殚精竭虑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陆向荣压着那串儿黑桃一直没打出来,他看了眼若有所思的吕一帆,若龙源有什么猫腻,那就是背后的关系过于盘根错节了,这要是翻起来,连泥带土的都是各种关节利害。

财务造假又如何?那可是多少饶饭碗和多少饶乌纱帽啊。

吕一帆手里的牌索性打散了随便出出,这个牌局算牌记牌都已显得毫无意义,让在场的各位玩儿得高兴才是目的。

就像这德州扑克,玩竞技的追求的是惊饶预判和计算能力玩博彩的追求的是刺激的对赌和超高收益而更多时候是一群烂牌篓子靠着些非正常手段混水摸鱼罢了。

这牌根本没法玩了。吕一帆觉得特别心累,如果龙源被美国那群做空公司盯上了,那基本一搞一个准。

金钱聚集的地方更容易看清人性,在座的各位就像是吸血的蚂蝗,闻着龙源这块儿肥肉一拥而上。一晚上没有人在意新能源项目的技术革新,没人提及能源损耗,更没有人关心环境污染。

仿佛这个标榜着高新技术的项目只是店铺挂起的羊头。吕一帆当然不会那么单纯真,本来高卖低买也无关乎道德,只是如此赤裸裸的贪婪还是让人看得胆战心惊。

孟琦琦也不知道吕一帆和舅他们在干什么,等客人们走得差不多了,就只剩下她和una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面面相觑。una跟她聊了聊双胞胎儿子的趣事,便再也聊不出更多的内容。

孟琦琦装作回微信很忙的样子,很怕提到回家、过年等让彼此尴尬的话题。

una生了三个孩子,却始终等不来一个名分,她只言片语中透露,这一年里舅就偶尔来住几,看看孩子,而她差不多夜夜独守空房。

仔细看看,una的浓妆下是掩饰不住的憔悴和落寞,尽管她比孟琦琦还年轻几岁,但人却显得格外呆板和空洞。

孟琦琦没办法假装同情她,青春、美貌、孩子,也许可以当做筹码,但决定价码的永远是那个别人。

终于,吕一帆打着电话从二楼下来,冲孟琦琦招招手,又比划着等一下。

孟琦琦如释重负地吐口气,站起身来,微笑着对una:“先走了,等有空去看看三个宝宝。”

una也站起身来,踟蹰半,还是走过来压低声音对孟琦琦耳语道:“琦琦,能不能帮我劝劝你舅舅,让他别去澳门了,再有钱也经不住这么折腾,三个孩子还那么……”

孟琦琦愣了一下,:“去澳门也不意味着什么吧,毕竟我也只是晚辈。”

una脸色很难看,:“他老和那个孙董在一起,听孙董前不久一晚上就输了五千万……我还想给俩儿子买保险呢,可你舅舅连保险的钱也掏不出了……”

una还想些什么,却被吕一帆打断了,他笑着:“我明还有会,跟琦琦要赶回去,舅还在兴头上,托我带话您要是累了,就让司机先送您回去,他可能要玩儿通宵了!”

una叹了口气,转身拿起手包,:“我上去跟他一声吧,琦琦,有空来家坐坐啊。”

孟琦琦和吕一帆走到别墅的花园门口,等司机把车开过来。临近午夜,地上的射灯已经熄灭,那栋豪华的别墅在夜色中依旧亮着几盏昏黄的灯,周围黑乎乎的,更显得这庞大的建筑仿佛睁着怪眼的巨兽。

孟琦琦忍不住一直回头,她总觉得四楼的某个窗子里影影绰绰的,好像有人在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