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小说 > 都市现实 > 我的娘那年秋 > 第七章

由警卫排副排长刘占生带着一个班,从警卫连大院上了一辆敞篷卡车,卡车停在监狱大门口儿。刘占生,三十多岁,是个五大三粗的东北汉子。性格直来直去,为人处事不藏着掖着。他从副驾位上下了车,由雷连长引荐,刘占生和母亲点头打个招呼。母亲被他们扶到了副驾驶位坐下。刘占生从后边跃上卡车。雷连长只觉小事一桩,冲司机挥了挥手,那卡车慢悠悠驶向了白古屯方向。

司机老孙打了个全音符的大哈欠,啊…啊了一阵子,才停下来。“大妹子,听说你是白古屯儿的,村西有个外号叫“鬼难拿”的,你认识吗?”

我母亲早有耳闻,村西王家老三当过几年汉奸,一直在这个地界儿东躲西藏,纠察队抓了他好几次,他都侥幸逃脱。母亲瞅了瞅老孙十分严肃的说:“这条路不太平,最好全神贯注开你的车,闲话还是少说。”

老孙底气十足的说:“我就不信有谁吃了豹子胆了,敢打劫军管会的车。”

万里晴空,老远瞅见三道坎有群白色的候鸟,从刚滋芽的芦苇荡里腾空飞起,母亲见状,心里一颤。喊道:“停车!”

老孙条件反射的踩了一脚刹车:“大妹子,怎了?”

母亲镇定的说:“你先下车,把刘排长叫过来,我有话问他。”

老孙一脸茫然的下了车。这时,刘占生已经下了车,问道:“怎么不开了?车坏了?”

“大妹子有话问你,去吧。”老孙说着,点着了一支烟。

刘占生上了车,把车门子一撞,表情很自然的问道:“大妹子,啥情况?不想走了?”

母亲反问道:“这条路你熟悉吗?”

刘占生愣了一下:“还行吧,咋了?有啥不对劲儿吗?”

母亲再次反问:“如果你想在这条路上设伏,你觉得最佳位置应该在哪儿?”

刘占生想了想:“我觉得四道湾最合适。因为从当年的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敌我双方有过几次设伏,都是选择了四道湾作为伏击点,足以说明四道湾易守难攻,可进可退,是兵家必争之地。”

母亲笑了笑说:“你说说看,如果现在有敌特在四道湾设伏,反被我们追杀,他们会往哪里逃?”

刘占生没打奔儿:“当然往芦苇荡里逃,无可争议。”

母亲又笑了:“你往四下瞅瞅,芦苇荡里能容身吗?”

刘占生瞅了瞅,春季里刚从地里钻出的芦芽子,脸都红了:“哟,哟,看我真是猪脑子。”

母亲又问:“假如你断定敌人在三道坎设伏,你又如何指挥这场战斗呢?”

刘占生一定要找回面子,他憨厚的一笑,说:“这可是我的强项。”他亮开一个手掌心,在掌心指指画画的说:“你看啊,这是三道坎,前后都有掩体,我们部分人从二道湾悄悄下车,这里往东有条小路,我们的人顺着这条路神不知鬼不觉摸到三道坎敌人背后,给敌人来个两面夹击,让敌人插翅难逃。”

母亲实实在在的夸赞了刘占生几句:“这十里乡能说出二道湾还有条小路的人,确实不多。”

刘占生突然换了一副正经的表情问道:“大妹子,你把我叫过来到底有啥事?”

母亲觉得眼前这个憨厚的男人骨子里透着一股正气,很值得自己依赖。她说:“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很可能有敌特组织在三道湾对我们下手。不过你放心,我估计对方超不过三人。我想好了一个对策,你不妨听一下。”

刘占生将信将疑,想了想说:“那好,你说吧。”

母亲言简意赅,说了她的想法。刘占生点了点头,即刻下令让大家子弹上膛,全部隐藏在车厢里,母亲仍然坐在前头。司机老孙神色有些紧张,开着车问道:“大妹子,有底吗?我打了半辈子仗,我可不想末了都解放了,在这小水沟里翻了船,不值啊。”

母亲说:“这人呢,谁也不知过了今天明天是不是还活着,自古以来,下至百姓,上至皇上,又有谁能知予几时亡。算命的瞎子不慎落井丢了性命,打更的竟然叫狼给吃了,不得寿终正寝。总之,人人生死难料。但有一宗:人活着就得有骨气,有正气,有气魄直面邪恶,定有所向披靡的精神,活着才有价值。你打了半辈子仗,却毫发无损,我敢断定你原先一定是个国民党的老兵油子,后来被解放军收编了,我说的没错吧?”

老孙竖起大拇指:“大妹子,你真是好眼力,了得呀。”

母亲老远瞅见三道坎,有个百姓推着辆怂人拱。车上放着两麻包粮食,后边跟着一高一矮两个人。高个儿戴着礼帽,身穿长衫,迎着卡车走了过来。

母亲见了,对老孙说:“看见了吗?客人出现了。记住,千万不要慌,听我的指令,保你没事。”

老孙脸色都白了:“那个穿长衫的腰里肯定别着美式冲锋枪,他要是抢先下手,一梭子子弹,咱俩都得完蛋,这…这…不行啊,咱得想想办法。”

母亲严肃起来:“你再敢多说一句话,我叫刘排长枪毙了你!开车,不准东张西望。”

老孙顿时哑了,脑门子直冒白毛汗。

大概过了三分钟,这辆怂人拱三晃两晃翻倒在地,两大麻袋粮食洒了一地。母亲跟刘占生交代了,卡车不停,绝不能暴露目标。以停车为信号,出其不意,将敌人一举歼灭。此时此刻,母亲聚精会神的盘算着最佳射击距离。万没想到,卡车离敌人大约五十米时,老孙擅自踩了刹车。刘占生他们纵身跃起,敌人突然发现卡车上不止两人,知道他们早有防备,于是转身就跑。

刘占生急了:“怎么搞的?真是乱弹琴!快,追过去,一个也不能放掉!”吴班长带着十几个手持冲锋枪的战士追了过去。

“哒…哒…哒…”敌人朝着卡车打了一梭子,枪子儿打碎了反光镜,老孙抱着脑袋直往下缩。老孙的一把撸子被母亲拿下了,母亲把枪口对着缩成一团的老孙骂道:“王蛋,军管会真是瞎了眼,收了你这么一个孬种。”

这时刘占生憋着一肚子火,拉开车门,把老孙薅下车:“滚,狗日的。”三拳两脚把老孙打倒在地,他赶紧上车,启动了马达,卡车狂叫着追了过去。

“大妹子你真是料事如神,可偏偏让这龟孙子给搅了!妈的,我真想一枪毙了他。”

母亲说:“什么也别说了,赶紧追,不能让他们跑了。”

刘占生说:“你放心吧,这条路,两面是水,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母亲愣了一下:“不会这么简单,我怀疑他们是坐船过来的,等他们上了船可就麻烦了。”

刘占生打了一把轮,那辆怂人拱被卡车扫了一下,飞到了芦苇荡里。这条路两边的水面宽阔无垠,一眼望不到尽头。水中有几个小岛,当地人叫做野鸭岛、蛇岛。此时,那三个特务一边儿撒丫子跑,一边不时的举枪朝后面打上几梭子,双方拉开了大约有六十米的距离。有个战士大腿挨了一枪,吴班长让一个战士留下来为他包扎伤口,其余人仍然边追边开枪。有个特务被吴班长撂倒了,那个穿长衫的特务又给补了一枪,灭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