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小说 > 历史小说 > 天定录 > 第二十三章 未知的变数

第二十三章 未知的变数

乐营后宅的这个炊屋,以前可能专门用来给头牌名妓开小灶,里面的木厨,灶台,小案几,包括锅碗瓢勺都很讲究,美中不足是地方太小,空间过于促狭,两个大汉盘腿席地而坐,打个响隔,满屋子都是浓郁的酒味。

吴益感觉呼吸不畅,轻咳一阵之后,反手拉开背后的小柴木门,外面的夜风呼地扑了进来,登时清爽不少。

张世安伸出大手拢住摇摇欲熄的小油灯,笑道:“刽子吴,几日不见,你好像变了个人,跟从前大不一样,怎么回事啊?”

这不是废话嘛,魂都变了,习性焉能不改?

“哪里变了?可能是最近身体不适吧。”

吴益怕他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胡乱搪塞过去,赶紧转移话题:“你还没告诉我呢,齐英社为何要活埋麻三郎?”

“还能有什么缘故?杀人灭口呗!”

张世安语气有点满不在乎。

果然不出所料!

吴益立马坐直了身子,兴奋道:“如此说来,她们为了掩护孔彦章,真把自个儿豁出去了?”

“孔彦章?”

张世安愣了愣,诧异道:“这事儿和孔司录有什么关系?”

听语气,应该和孔彦章八竿子都打不着,吴益刚刚燃起的小火苗,瞬间就被浇灭了。

难道自己判断有误?

他冷静下来想了想,接着问道:“哦,那和谁有关系啊?”

“当然是麻三郎本人了!”

“据花云英说,她们委托掮客麻三郎料理齐大彪的后事,本来这桩买卖都已经谈妥了,哪知事后麻三郎却狮子大张口,不光价钱翻一倍,而且还要……”

张世安说到此处,忽然停下来直直地望向门外,大概是听到正房大屋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

“还要怎样?”

吴益紧紧追问,怕对方分心,抬手关上身后的小柴门——他不用理会外面的动静,只需推算一下时间,就知道是刘光季到了。

“麻三郎该死!”

张世安咕咚咕咚往嘴里灌了一通酒,粗声道:“他竟然要求齐英社女子隔三差五轮流侍寝,并扬言道,如果不从他愿,就要告官!”

“啊!疯了吧,他凭什么告官?”

吴益脑海里迅速闪现出麻三郎的个人形像,那厮看上去的确很猥琐,但也不至于色胆包天到这种程度吧?八成是花云英为了博取同情心,故意夸大其词,唉,张世安这个实心眼的汉子,咋就这么容易相信鳄鱼的眼泪……

张世安似乎醋意难平,顺手将小执壶拍在案几上:

“齐大彪的女儿小阿花不是藏身在日更宅吗?他竟以此为要挟!齐英社不杀他灭口,难道还留着这个畜牲过年!换做是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无辜孩子遭此大难……”

如果小阿花真是罪大恶极者的子女,依循连坐之法,官府接到举告不会置之不理,到时候无论是流配千里,还是充入奴籍,对于一个小女娃儿来说都将是大劫难,吴益当然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过,这些都是花云英的一面之词而已,事实上,小阿花安然无恙,而麻三郎已经命丧黄泉……

不管孰真孰假,孰对孰错,今夜过后,或许一切都不重要了——他之所以如此悲观,那是因为花氏姐妹即将成为刘光世的日更夫人,她们是军资库纵火案真相的唯一知情人不假,但没人能让她们开口说实话,这也就意味着,利高者疑的孔彦章,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

忙来忙去,居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吴益呆呆的坐着,半晌一动未动,整个人像是一具灵魂出壳的空躯,自打穿越过来,还是头一次有这种无力感,接下来该往哪里走,怎么走,脑子里乱纷纷,毫无头绪。

张世安就算再粗心,也能看出来刽子吴情绪上的变化,他迟疑了好大一会儿,实在忍不住才问道:“你怎么了,身体不适?”

他没有等来刽子吴的回答,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就在愣神之际,小柴门吱呀一声开了。

“禀将军!”

门口伫立之人,正是刚才在这里喝酒的本队押官,他大声说道:“刘机幕命吾等收队回营!”

吴益似乎充耳未闻,仍盘腿坐在原地像老僧入定一般,张世安看着他欲言又止,忽见门外又奔来一人,仔细瞅了瞅,忙道:“韩都头,你来的正好,快看看刽子吴这是怎么了!唉,一滴酒没沾,咋就成这样了?”

“哎,他脑子有病,可能是旧疾复发了。”

来人果然是韩诚,他笑着说道:“张副将不必担忧,这里交给我了,你们赶紧走吧!”

张世安疑疑惑惑的走了,小炊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残灯如豆,浓郁的酒味依然挥之不去,空气虽不好闻,却很有夜生活气息。

“刽子吴,告诉你个好消息!”

韩诚掩上门,跪坐到吴益对面,夹了块糟鸭肉,一边大口咀嚼,一边兴奋道:“猜猜是什么好消息?”

吴益抬眼皮瞄了瞄,懒懒道:“看你高兴成这样,不会是如愿以偿了吧?”

“答对了!告赏得官,人人有份!”

韩诚语速极快,表情里透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是吗?”

吴益随口应道。

“刚才刘签判亲口承诺,这能有假!”

韩诚拿起面前的铜酒壶晃了晃,一滴都不剩,正兀自遗憾,忽见对面还有一把小执壶,拿过来猛灌了一口,这才接着说道:“刘签判说了,你原地迁升两秩,由进武副尉直接晋升为进武校尉,仍在日更宅当差,不过,打今儿起不再是十人小队长了,而是牙兵队训练教头,明天就会有本司宣帖正式行下!”

吴益淡淡的哦了一声,心说这算什么好消息,不过是刘光季想用厚赏封住他们的口罢了。

他揣测的一点没错,刘光季正是此意。

事实上,早在他们跑到都厅官邸举告孔彦章的时候,刘光季就已经盘算好了,只要今夜抓到花氏姐妹并能威逼她们就范,其它一切都好说,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花云英是个识时务之人,根本不用强迫,人家主动投怀送抱,心甘情愿做日更夫人。

这样一来,为了替她们遮掩活埋麻三郎的罪过,以及包庇罪人之女,就要封住所有知情人的口,是以不光吴益和韩诚,就连张世安也跟着沾了光,今夜过后,他将正式成为右翼管将!

整个结果看起来皆大欢喜,然而吴益却实在高兴不起来,他始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花氏姐妹明显在酝酿一桩更大的阴谋,而下一个倒霉之人,说不定就是手握重兵的刘光世。

他倒不是担心刘光世的安危,而是担心,如果刘光世在这个时候突然遇害身亡,会不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直接影响后续的一系列历史事件?

实话实说,他不想看到这样的变数,至少目前是这样——原因很简单,在没有能力掌控全局之前,所有的变数都潜藏着不可控性,作为穿越者,他最大的优势是了解这个时代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如果在起步阶段就陷入混沌状态,以后恐怕只能听天由命了……

韩诚一直在热切的期待着与刽子吴互动,结果人家压根都没想理他,只好主动自卖自瓜:“我和你一样,也是迁升两秩,从将仕郎直接晋升通仕郎,比你好一点的是,不再是吏职了,而是正经的官职!”

他说到“官职”两个字,声音很大,咬字很重,生怕吴益听不清楚。

吴益知道,虽说只是借补的官职,但几乎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了,因为每年经宣帖临时除授的将佐官吏多达上百,若遇正式出师征伐,朝廷吏部甚至直接颁给盖了大印的空白名告,任其自辟或迁升麾下僚属将校,他们两个混在其中就如泥牛入大海,根本不值一提。

“明日宣帖行下,我就要走马上任了!”

韩诚喜滋滋的继续显摆:“新官职是当涂县临江水寨同巡检,听听,是不是比弓手都头体面多了?”

当涂县?

吴益哦了一声道:“县太爷是不是那个叫李致虚的人?刚听你说过他的事儿,这人连刘家军都敢告,估计眼睛里不揉沙子,你虽说上面有人罩着,还是悠着点吧!”

“你多虑了……”

韩诚顿了顿,慢慢收敛起笑容,沉声道:“他已经死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儿?”

吴益颇感意外,追问道:“怎么死的?”

韩诚叹着气道:“唉,就是军资库着火的那天夜里,他也是被大火烧死的,不过不是死在军资库,而是当涂县衙的后堂里,据说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县官大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