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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自我辩护

看到S对母亲的心结,吴医生想采用一下空椅子技术,就是以空椅子作为他母亲的替代物,让他先对着空椅子说出想对母亲说的话,然后让他坐在空椅子上以母亲的口吻说话。

空椅子技术吴医生运用熟练,在沙丽丽身上取得了良好的效果。

但是,当他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S摆了摆手,说:“算了,我不想做空椅子练习,那样让我不舒服。唉,说起来,我最后悔的就是,我以前没有勇气反抗她,而只能一味地顺从,这给我造成很大的伤害。”

当S说到反抗的时候,吴医生想到一个母亲为儿子的咨询。

这位母亲讲到她上初中的儿子不听话,她为这个孩子感到忧心忡忡。她说:“孩子进入了反抗期,让我操透了心。”

既然她知道“反抗期”这个词,吴医生就告诉她,“反抗期,也就是孩子的逆反心理阶段,这是一个人心理发展成长过程的正常现象。”

当她听到“正常”两个字的时候,反问吴医生道,“难道这也是正常的?你也有过反抗期?”

“从心理学上讲,反抗期每个人都会发生,不过有些人明显,有些人不明显而已,并且反抗期还不止一个心理阶段,有第一反抗期,第二反抗期。”

“我就没有过反抗期。”

“没有反抗期并不一定是好事,人的儿童发展是一个不断独立自主化的过程,在心理上不断地与父母相分离,从而逐渐成熟,能够独立承担生活责任、自主选择生活道路的过程。

如果一个人从来没有经历过反抗期,那么可能反而是一个缺失。一个从小就是乖宝宝的听话、懂事的孩子,心理可能并一定充满力量或者不够健康。

所以,你要把孩子的反抗当作一种正常的心理,重要的是,你要能够理解孩子反抗背后的原因,正确地引导。

当然,我们说反抗期的反抗,它有一定的度,如果与父母家庭发生严重的冲击,乃至出现反社会的行为,那么就要引起重视,必要时请心理专家进行疏导。”

当吴医生还在想着与这个母亲进行的咨询时,S继续说道:

“也许就是因为我们无法反抗父母,所以我们只有自己跳楼。

我曾经多少次也想跳楼。

我多么希望自己可以理直气壮地反抗父母,尤其是我的母亲。

可现实是,我总像一只蜗牛一样,背负着精神的负担前行。

说到精神两字,我就起起母亲的形象。

很多很多次,即使在母亲生前,我经常梦到母亲死了,是病死的。

我从来不羡慕别人家多有钱,而只羡慕别人家多温馨和睦。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叛逆的想法,我受的教育告诉我,要孝顺父母,孝敬是传统美德,但在我的内心,又总是泛起危险的思想,我怀疑孝道,怀疑它有时是对子女的绑架。

父母对子女的感情,是否被我们所美化,理想化?

难道父母对子女就没有一种人性的自私,甚至是一个恶在里面吗?”

S一连串地发出反问,吴医生知道他并不需要答案,所以并没有回应,只是表现出在仔细谛听。S继续说了下去:

“看过一个报道,一个从小被父母遗弃的女孩,多年后找到亲生母亲,刚见面时母亲、外婆都抱头痛哭,同时痛斥当年是父亲导致被弃的。

但是,当听到这个女孩得了重病时,态度一下子发生大翻转,开始拒绝见面和与她相认。

父亲却承担起为女儿治病的责任,并解释了当年的情形和表达了歉意,事情并非如母亲所说,并愿意为女儿捐献器官。

女孩说,她并非想要钱或者要亲人的器官,只是为了想在最后见一见亲生父母。”

S说着,低下头,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然后又扭了扭自己的脖子。

“古代在饥荒岁月,曾经有过易子而食的惨剧。

古希腊的斯巴达,人们生了孩子都要进行检查,体格强壮的才留下,体弱的就弃之荒野。

不仅在人类如此,在狮子中也是如此,对于那些受伤而不能康复的幼狮,母狮最终也会离开它,让它自生自灭。

曾经看过一个纪录片,一群猴子因为受到另一群猴子的入侵,其中有一个幼猴被打死,母猴抱着死去的幼猴伤心欲绝,令人动容。但后来,随着猴群遇到食物短缺,母猴又主动杀死自己另外的幼崽。

为什么这些父母会冷酷无情?我们可以说,这怪不得他们,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使种族得到存活。牺牲少数的孩子是为了换取其他孩子的存活。

可是,郭巨埋儿的故事就有些困难了。

郭巨为了让母亲能够吃饱饭,把自己的儿子活埋了,这样就少了一张吃饭的嘴。这样对母亲是孝敬,但对孩子难道不是残忍吗?

如果是你面临着这样的困境,又会做如何的选择呢?是让母亲挨饿,还是杀死儿子。

其实古人已经有这方面的做法了。

一些地方,当老人衰老到了一定的年龄,子女则会把他们送到一个山洞里,让他们自生自灭。以老人的死亡,换取后代的延续。

日本有一部电影,叫《楢山节考》,讲的就是这样的故事,一个贫苦的山村中,儿子把老母亲背到山中等死的故事。如果说是为了让子孙能够活下去,必须让老人去死,这样赤祼祼的意识毕竟让人接受不了,所以这里面就要蒙上一层宗教和迷信的外衣,使儿子和母亲在走向山上的时候,都带着一种庄严、神圣的感觉。

可问题的实质仍然是,有生必有死。

这不仅仅是传说,而是在现实中能够找到这样的遗迹......”

S所说的这些,挑战着传统的孝敬、孝顺的道德,但是,今天他既然这么滔滔不绝地讲这些,当然是他一直纠结于心他与母亲的关系的反应。

吴医生听着这些,本着心理医生价值中立的原则,他需要的不是与S的讨论,甚或辩论,而是在等待,或者说寻找机会去发现他深埋内心的苦恼。

也许,S所说的这些,正反映出他内心的道德挣扎,他一直在为自我辩护,寻找理由,也是为了说出进一步故事先提供一个挡箭牌,筑起心理防御的堤坝,否则,他也就不能坚持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