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中断了咨询近两个月，当何警长带女儿来咨询后第五天，他突然打来预约电话，再一次出现在我的咨询室。
当他走进等候室的时候，王助理看他的眼神，透露出好奇，但还是照常把他引导到咨询室，并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S坐下去，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后，就是沉默了，这样过了5、6分钟，脸上看上去有些尴尬。
然后他叹了一口气，把刚开始靠在沙发椅背上的身躯坐直了，开口问我道：
“上次警察也来你这儿吧？”
“是的。”
“他们说什么了吗？”
“就是调查你说的事情。”
“牵涉到你，真的很抱歉！”
“不过，我确实没有对我说过犯罪方法的事情！”
我一边说着，一边盯着S的眼睛。
“是的，没有说过，其实也没有。”S的眼睛没有看我，但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的加重和语调的低沉，“我只是喝多了，我的酒量不行，只是喝酒成了我减压的方式，特别是一个人喝闷酒的时候，就容易醉。有一次我喝醉了酒，把路边排挡摊的桌子都推了，最后赔偿了老板。还有一次我醉酒后睡在马路，有人以为我死了，打电话把120救护者都喊来了。还有一次我喝醉了酒，到了家门口，没有开门就直接睡了一夜。”
S说着这些话，这些都是酒后不光彩的故事，大约他也觉得难为情，说着，往后把身子靠沙发上，“我的爷爷以前也是一个酒鬼，经常喝得烂醉如泥，也在家里发酒疯，听说为这事，我奶奶不知与他吵过多少。有一次喝醉了酒，把我奶奶关在屋外，自己在房间里撒尿。也许，这是遗传吧？！因为喝酒这件事情，我的合伙人也对我提过几次意见，有几次都快因为喝酒误事。最近公司也遇到一些难题，可是，我打不起精神来应对。合伙人提出我再这样，就要更换CEO，我们为此还吵了一架。虽然我面子上放不下，毕竟这个公司的主要创意和商业模式都是我最先提出来的，但有时我也真的很怀疑我适不适合当这个CEO，我真的有时自己也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不想干了，唉......”
S长叹了一口气，端起杯子，我以为他要喝水，然而他又放下了杯子，继续说：
“我知道喝酒不好，也觉得喝酒伤身体，其实我对身体很敏感，但又克制不住喝酒，有时宁愿那种晕乎乎的感觉。
有次，我与合伙人，还有公司的业务总监一起开车到郊区的一个民宿村，村口有一个小酒馆，我们几个人喝着啤酒。我一边喝着，一边望着远山外的夕阳，感觉自己特别孤单，一种不知所措的孤独涌上心头。夕阳那么美，我却成了一个孤独的童话。我有一种特别的冲动，想把酒瓶砸到墙上，一个，二个，三个……
酒后，我容易胡思乱想和冲动。
几个月前，我与一个女网友约炮，也是我最近一次的性行为。以前我们没有见过，总是在微信上附近人找的，第一次见面。她到这边来出差做生意，已经在一个酒店入住。我们在微信上聊了聊，先是文字后是视频，最后我直接去了她入住的宾馆。
洗过澡之后，那个女的披着浴巾，打开房间的小冰箱，看到里面有一瓶红葡萄酒。
她非要喝一杯。我想，喝就喝吧，喝一点使这个约会更有些情调。
我拿起旁边的开瓶器，就把酒开了。
当我看着玻璃杯里的红葡萄酒，却突然跳出一个奇怪的想法，我想起了基督之血，在复活节，信仰上帝的人，是把红酒作为基督的血喝下去的。
血是生命的象征，也是残暴的象征，还是拯救的象征。
喝着葡萄酒，我有一种饮血的快感。
我想起在一次地震中，一个幸存者靠喝旁边伤者的血而活了下来，伤者死了，而他活着。
把那瓶红酒喝过之后，我们就上了床。其实我去之前就想买安全套的，但是我想一般宾馆房间里都有。但是，那家宾馆房间还就没有。
她替我口的时候问我，你没毛病吧？我说没有，你呢？她说，她也没有，她也不喜欢用那东西，感觉不好。
当时又喝了一些酒，所以也就不顾这么多了，我们就做了。
做过之后，我抱着她的头，两个人斜躺在被子里面聊天。
突然，一个幻想在头脑里面冒了出来，我也对她说了。
我说，要不我就这样把你扼死吧，而且做了一个胳膊用劲的姿式。
她说，你神经病吧，然后把从我的手从她的颈后甩了出来，有几分钟没有说话，看来有些生气。
我说，开玩笑的。
她说，哪有这样看玩笑的？
我感觉到她赤裸的身体有些微微发抖，真的在发抖。
我说，我就是开玩笑的。但她的不安好像并没有放下。
她说，她有些害怕，虽然她也见过几次网友，但我这么说，真的让她有一种不安全感。
那一晚，她一直辗转难眠，其实我也没有怎么睡好，一大早我们俩就起床结账走了，再也没有联系。
那一次，我真的只是一个幻想，一个突然出现的念头。我不会杀了她。
你明白吗？我脑海里面经常会有这样暴力的意念，我不知道别人有没有，但我有时候会有。
清醒的时候我不可能说出来，但是，喝了酒之后，我可能就会说出来。
所以说，酒有时是危险的东西！”
S提出了一个有意思的问题：一个正常的、安分守己的人，会不会出现暴力乃至杀人的意念呢？
其实，有研究表明，大多数人在头脑中都出现过暴力甚至谋杀的幻想。美国有学者在大学中进行调查，79%的男性和5%的女性有过杀人幻想，但学者认为，实际上的情形比这个比例还要更大。
一个人头脑中出现暴力幻想并不可怕，大多数都知道那只是一个幻想，而并不会付诸行动。当然，一个精神上有问题的人，他的自控力比较弱，就可能会把冲动变成行动，也就是“见诸于行动。”
S虽然谈到了暴力乃至杀人的幻想，但是他没有谈到被拘留或者关于杀人的这件事。
不过，S说到他在酒醉后会有一些暴力的行为，比如把夜摊的桌子掀了，会想砸酒瓶，那到底有没有酒后伤害人，或者就是杀人的行为吗？
我又想起何警长上次对我说的话，要求我在咨询中帮助他套出S这方面的话来，当时我拒绝了，我不会配合警察去做这样的侦查，但是，从个人的角度来说，我也确实有一些好奇心，并且从咨询深入的角度来说，在这个时间，也确实有可切入的点。
于是，我问：“那你到底有没有在酒后伤过人呢？”
听到我这样一问，他的身体一怔，嘴唇在噏动着：
“你是不是怀疑我真的杀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