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纸笔，我把图纸画出来。”
鲁家众人顿时面面相觑，面露难色，最后，还是鲁材眼睛一亮，急匆匆跑到里屋去，很快，去而复返，双手拿来一副看上去就放了很久的文房四宝——一张泛黄的纸，一支秃了头的笔，和一块盛着干了好久的墨块的砚台。
鲁材有些难为情地挠挠头：“这是我以前读书习字时买的，好不容易才从床下翻出来。”
苏烨看着那泛黄的纸，嘴角抽了抽：“这怕是有十来年了吧。”
“没有没有。”鲁材赶紧辩解，“我岁那年买的，没有十年，也就七年吧。”
苏烨：“……”
他很怀疑这纸会不会一碰就碎。
好在，纸的质量不错。
磨好墨，润了笔后，苏烨提起了笔。
鲁家众人满心期待地看着他。
这可是未来的钱啊！
可是，苏烨迟迟没有动笔。
见他皱着眉，鲁平忙问：“烨儿，还有什么需要的，我这就让二郎去取。”
苏烨轻咳一声，“二舅，我的字和画工不是特别好，不过这桌椅板凳的造法十分简单，我边画边说，很容易理解的。”
听到这，鲁家众人露出恍然的神色，除了鲁材笑了一声，其他人都很淡然，鲁平挥挥手道：“大丈夫不拘小节，只要烨儿你把大致形状和工序说出来就好。”
这种事在鲁平看来算不上什么，毕竟，烨儿也才刚刚清醒，你指望傻了十几年的人忽然就会一笔好字画，那也不太可能。
炎热的夏日午后，竹山县城这间小小的院落里很是不平常，除了连声的蝉鸣外，就只有一个年轻人沉稳的讲解声，而这间院落的主人们，都在凝神听讲。
“……这叫仙桌，分束腰和不束腰两种。仙桌尺寸比较大，一般家里置办一个就够了，因为用料比较费，所以价钱也要定高一些。”
“仙桌这名字一听就是显贵富人家用的起的，一般人家可能买不起，所以可以做些尺寸缩小些的小方桌，一般人家就买得起了……”
苏烨尽量控制握笔的力道，以求能在纸上画出直线来，还好，最后的图样还算差强人意，勉强能看出来仙桌的样子。
之后他又在前一个桌子的旁边，画了一个形状相同，但尺寸小一倍的桌子。
说完了桌子，他又开始说起椅子。
随着苏烨的讲解和图画，鲁家一家人除了不怎么懂事的鲁梧和鲁栀，其他四人都逐渐从疑惑到狂喜。
看见他们的表情，苏烨微微一笑。
就像电灯没出现前，人们只能用蜡烛，煤油等照明，电灯出现以后，有一部分厂商立刻意识到了这东西的巨大商机，付给爱迪生一大笔专利费，获得了电灯的制造方法，赚的盆满钵满。
毫无疑问，二舅他们已经意识到了这些东西的重要性。
苏烨也不藏私，继续把注意事项告诉他们：“金克木在木匠活里是大忌，所以但凡这些桌椅的交接处，都不可用钉子衔接，都要用到卯榫结构。”
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堆，累的苏烨口干舌燥。他也不再顾什么形象，一屁股盘坐在圆垫上，端起一旁的茶碗“咕嘟咕嘟”大口往下灌。
喝完凉白开后，苏烨一抹嘴，双手往几案上一横，浑身一松就趴了下去。
别说，这还真有点以前高中课堂上打瞌睡时的感觉……
苏烨放下笔后，鲁平有些迫不及待地把那张画了画写上字的纸拿了起来，他看了又看，直到纸上的图形以及苏烨说的那些工序完完全全烙印在他脑海里。
放下纸后，他惊觉浑身已经湿透。
若不是苏烨昏昏欲睡，他真忍不住大笑出声。
“烨儿真乃福星啊！是舅舅家的贵人啊……”忍了又忍，鲁平还是没忍住连声夸赞。
桌椅板凳，这四样东西日后必定会走进千家万户。
就如同粮食米面油盐一般成为必不可少的日常用品。
看着趴在几案上彻底睡去的苏烨，鲁平的目光有些复杂，此时他再也不怀疑那六贯钱是烨儿自己挣的了。
光这一套桌椅板凳下来，就能赚一贯钱，若是加上仙桌……那利润他不敢想象。
等到时候大家都习惯了桌椅板凳后，岂不是家家户户都要订做？
鲁平不知道从众心理这个词语，但他知道，碗筷水缸陶罐这些东西，是家家都有的。
至于烨儿说的那铁锅，他虽不曾见过，料想也是神奇之物，否则那些铁匠不会舍得一次性掏出几贯钱来买那造锅工艺。
再看向苏烨趴着的那张矮几，鲁平不由有些嫌弃，等到图纸上的这些东西出现以后，这些矮几就要逐渐给它们让出空间了。
“二郎，你快再去买些肉来，晚上做些好的，咱们要好好谢谢烨儿！大郎，你现在就随我研究怎么打这桌椅板凳！”给两个儿子安排好任务后，鲁平有些激动地搓搓手。
这是他四十几年的人生里最激动的一天之一，他家世世代代都是木匠，懂事起就目睹了家里生活的艰难。
成家立业后，更是只能用“勉力支撑”来形容自己这个小家。
可以说，木匠的身份又低，收入还很少。
但这一切，从今天起，都要改变了！
苏烨从床上爬起来时，窗外天色已经昏暗，从半开的窗子可以听见外面“叮叮当当”的声音以及小孩子们的嬉戏声。
随风飘进来的，还有浓郁的肉香。
“二舅，质哥，你们现在就开始开工了？”
院子里，鲁平和鲁质两人蹲在一起，手里拿着工具，在他们面前，已经有了两根桌腿形的长方形木条。
见他醒来，鲁平朝他招招手：“烨儿，过来，看看这桌腿怎么样。”
“这两根桌腿形是对的，不过，若是做仙桌，这个长度可以，但是细了点。若是做小桌子，粗细正合适，但这长度又略长了点。”
苏烨凭着记忆里的仙桌和小桌子的模样进行讲解，鲁平父子认真聆听，并用墨线在相应的地方做着记号。
苏烨不可能记下具体的数字，只能凭记忆来指点个大概。
鲁平不怎么在意，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新鲜物什，只他们这里独一份，在此之前从没出现过，若是一次就能弄成功，那才真叫不可思议。
“做木匠活都是这样，需要反复实验。别说这大桌子，板凳之前没造过，就是已经造过许多遍的犁，那也有可能做着做着就做坏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等造成功之后，把经验记下来，就好了。”
鲁平显然是遇到过很多次这种事情，心态十分淡定，见苏烨有些不忿，便反过来安慰他。
苏烨若有所思。
这时代的工艺秘方之类的都是口口相传，正是由于古代的这种技术垄断，所以古代的手工业在成为真正的科学以前就被扼杀在摇篮里了。
他并不能改变大环境，但他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