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下来，众人明显有了动静。窃窃私语，时起时伏。
王振东默不作声，心里却有几分惊讶。装备可消耗这事大家都知道，但都没想太多，包括王振东自己也是。更多的是抱怨，比如俞诚，觉得这事挺麻烦的。
能从这么一件小事讲到游戏的未来，这水平可不一般。
古人云，见微知著，为圣人也。
对不对暂且不提，看众人这样子，王振东心里明白，大家的心已经开始动摇了。
而大赵并没有管这些，神情自若，继续说着。
说着说着，他群发了几份文件，提出了第二个关键性问题。
“这游戏有多少人在玩？或者说，市场有多大？”
这问题，问的在场所有工作室老大一愣。
这种问题，是真的不敢想啊。
一个小卖铺会去研究全国市场有多大吗？怕不是NT。
要是沃尔玛之类的大公司研究这个，那就挺正常的了。
没人敢说话，默默低头看文件，王振东也是。
第一份文件，转载的是官方发的各种统计数据，包括预约人数、预注册人数，同时在线人数等等。
第二份文件，记载的是从各种渠道了解到的国服服务器购买、租用情况。
第三份文件，讲的是带宽。
第四份文件就更变态了，抽样统计了20个新手村的大致人数。
……
看完，不少人都无语了，至于吗？
花这么大功夫，就为了知道有多少人玩这游戏？更关键的是，官方不都说了嘛。
面对质疑，大赵笑了笑：“呵，不是信不过官方，而是以防万一，毕竟有过先例。而且，这些调查也没花多大功夫。”
“在这种问题上出现认知偏差，影响太大了，所以我认为小心点还是必要的。”大赵很认真的说道。
“就算这样，我们还是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大赵突然转折。
错误？
众人一愣，细听之。
“我们统计这么多东西，主要是为了知道有多少人能玩到出新手村。”
“更直白的就是，我要知道官方如何分配玩家。”
“玩家太多了，会不会分区？分区的话，一个区有多少人？玩家可以在多个区注册账号吗？”
“这些问题官方都没有细说，却非常关键。”
“落地的时候，有公会试了下，挤一个村镇落，结果三四百人就满了。”
“那我们当时就算了下，九郡城，十一县城，约百个村镇可以落，乘以四百，也就能容纳三十二万人。”
“那我们预估出新手村的人数起码有七百万啊。”
“所以我们做了个错误判断，觉得会分区，就和新手村一样。也许过段时间，热度过了，就合并了。”
“所以我们想着找些朋友，挤满一个村镇，安心发育。”
“结果到了晚上，更多的人出村了，那些满人的村镇又解锁了。我们这才明白，应该不会分区了，满人什么的只是为了均匀人数。”
“那这样的话，一个村镇大概会有一万人，就算有七成是随便玩玩的，我们这个几百人还是不占优啊。”
“所以说我们跳错了，早知道这样的话，应该跳两三个地方，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因为，这个村镇有个致命缺陷。”这句话，大赵一字一顿说的。
致命缺陷？
全场哗然。
要说前面的，问题不大。这致命缺陷问题可就大了，又不能重跳。等县城解锁？官方早说了，不会太早，免得玩家间差距过大。
大家都是为了钱来的，这事关钱，怎能不急？
王振东皱了皱眉头，奇了怪了。
原以为今天谈的是合作共赢，好话说尽就完事了，大家乐呵乐呵不好吗？这搞得，是准备分裂一下，然后散伙吗？
没太看懂大赵这是在干嘛……
众人明显心态变了，议论声相比之前大了许多。然而，大赵依旧镇定自若，淡笑。
又一份文件群发了过来。
王振东点开一看，这是一份游戏地图，上面做了许多标记。
不紧不慢，大赵讲解起来。
这就是这个村镇的地图，下午、晚上几十人探索出来的。
丛林环绕，植被茂盛，和新手村差不多。当初选这跳，就是看中了这点，类似，能更快适应。
探索之后才发现，新手村其实是魔改过的。相比这里，新手村的资源密度高太多了，野怪刷新CD也短得多。
另外，还有一个发现，这里没有15级以上的野兽，村镇里做任务送的等级也不能让玩家超过15级。
想升到20级，只有一条路，刷山贼。
这山贼可不简单，人形怪，16级到20级都有，穿装备，武器各异，还会放技能。
这份地图上，大大小小的红圈就是山贼现在的势力范围。
这还没完，这山贼还会采矿、伐木、狩猎，和玩家抢资源不说，不去管它，它就越来越壮大了。
因此，村镇里发布的剿匪任务就没停过。
“另外，我想说两点。”大赵又开始了。
“第一，这个村镇的致命缺陷，矿产资源极度匮乏，密集的采矿点就两个，零零散散的采矿点也不多。”
“抢不到矿，就很难玩。动植物资源又太丰富，卖不出什么好价钱。这对我们工作室来说，是很不利的。”
“第二，个人仓库是有上限的，大概是你的五倍负重。租仓库呢是要游戏币的，还要一周一竞价。游戏币怎么赚？目前只有两条路，剿匪任务或收购任务。”
“收购任务是有上限的，要是没人买NPC的成品，NPC库存满了，就不会再发布收购任务了。”
“别的东西，NPC不会要的，这和新手村不太一样。这里的经济系统比较复杂，大家有空的话，可以去图书馆学一下。”
“那么说了这么多，我就想问一下大家，你们觉得钱好赚吗？”
“一万个人，给点时间发育起来，出几个大公会，我们该如何从他们手里抢矿？”
“抢不到矿，那就是别人赚你的钱了。”
“或者说，我们也去建公会算了，不赚钱了。”
“你们觉得呢？”
问题来到了众人这边。
这回大赵停了很久，久到下面七嘴舌的议论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晨风也忍不住找王振东聊了几句。
怎么办？
王振东没考虑这些，他正盯着大赵看。
大赵的脸上除了时不时地淡笑，并无其他可读。
引起激烈讨论的是他，恍若置身世外也是他。
但王振东总感觉怪怪的，大赵像是真的不在乎大家讨论些什么，而不是表情管理的好。
他像是早有答案，并十分笃定众人会同意。
讨论终于到了一定程度，热闹非凡却戛然而止。众人开始不满于各自讨论，平息碎语，然后向在场所有人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一个接一个，到最后，有人提议让所有工作室都发一次言，咸鱼晨风勉为其难说了几句。
大赵并未打断这一切，直到再没有人说话，直到所有人都注视着他，等着他说话。
了然这一切，大赵终于再一次开口了。
“大家说的办法都挺好的，但我总觉得太憋屈了，勉强在夹缝中生存罢了。我这有一个更好的办法，大家听下如何。”
这次停顿，略久，然后大赵说出了一句全场震惊的话语。
“把他们全杀了。”
此话一出，全场都傻了，像是空气凝固，连呼吸都忘了。
全杀了？
这是众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大赵无视这气氛，反倒又笑了起来。
“我知道大家肯定会有所顾虑，这可是一万人，怎么杀？”
“正因为有一万人，我们才更应该趁他们没团结起来之前、没发育起来之前、没反应过来之前，把他们杀得永无翻身之日。”
“这样的话，所有的钱就是我们的了。”
大赵略作停顿，人群有些骚动。
“我也理解，大家都是出来做生意的，名声看得很重。别说杀人越货了，玩个游戏，被骂都不太敢还嘴，生怕生意做不下去了。”
“但是，”大赵提高声调：“这游戏不一样了。可以隐藏身份，再也不用顾虑这些，再也不用受这委屈。”
“所以，和我一起，杀光他们吧。”
气氛变了。
在场这么多人，为什么要来吃这碗饭？还不是爱玩游戏。
曾几何时，大家的血也是热的，快意恩仇，痛快。为了生活，不得不半弯下身子，忍了脾气，把笑容挂在脸上。
但那些东西并未消失，而是深埋在了心底。而现在，它被大赵给勾了出来。
是热血，亦是杀意，又或是欲望，说不清，道不明。混成一道暗流，漆黑如镜，悄无声息，从众人心底满溢出来，肆意流淌开去。
这暗流透过屏幕，钻入王振东的脊髓，螺旋而上，侵入大脑。
冰冷刺骨的一句话在脑海里响起。
大人，时代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