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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陛见

皇城高大的城门就在眼前,老苏跟着前面的人也下了马。数月的军旅生涯,骑马就不再是难事了,放马驰骋做不来,一路缓行已是极为熟练了。后军享受不到前军的荣耀,医护营就在后军,自然也是远远地做观众了。

但老听着前方内侍宣读诏书,抚慰得胜归来的将士,虽然诏书文辞骈四俪六,也听不太清楚明白,但还是心怀激荡,随众人拜伏,山呼万岁。

后面领军将领入太庙祭奠,主将到兵部缴交兵符,这一系列的程序与老苏无关,自己只要随队驻扎在城外六军营,待主将回来宣布犒赏,解散众军,就可以一路南下回去安县了。

有些想念安县了,想念清晨驴马走过街道的踢踏声,想念来福客栈的肥美的菜肴。最主要的是,回去后还要找到师弟,好生交流这回塞外之行的所见所思。

本来一心想拜陈晋为师的,对于一个痴迷医道,把医术视作毕生最高追求的人来说,拜一个少年为师,心里没有半点的不适。只是在陈晋的坚辞之下,不得已两人便以师兄弟相称。

前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打断了老苏的思绪。渐渐近前的人也窃窃私语起来,听不太分明在说些什么。抬头看时,只见一个校尉带着宣读诏书的内侍来到跟前,那校尉见了老苏,忙说道:

“苏医官,天使传旨招你入宫陛见呢!”

老苏听了,只觉耳边如天雷滚滚,轰轰发发,自己怎么就得了这般荣耀?

恍恍惚惚之中,在旁边将士七手八脚的帮助之下,换了干净衣裳,把满脸风尘擦拭干净,正待举步往前走,忽然想起来自己的医箱,忙喊道:

“医箱,我的医箱!”

小谷机灵地把医箱拎起来,跑到老苏面前:

“师父,您的医箱在这呢!”

那内侍见了,也没半点不耐,见小谷机灵活络的样子,便问道:

“这后生是苏医官的弟子?”

“是啊是啊,老朽这回返京,一路还需传授他医道,”老苏忙回道,“我年岁渐高,耐不得边疆苦寒,所幸有这弟子随伺身边。将来还望他能继承了我的衣钵,再到边关效命。”

那内侍赞许地看了老苏师徒一眼:

“也是个会说话的。既是如此,这后生也一道随着入宫复命罢!”说罢当先走去。

小谷早整饬了一下衣服,背着医箱跟在后边。

一路穿过热闹的街道,人群熙熙攘攘,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路过路口一处高大的酒楼,飘过来的炒菜的香味是那般亲切,浑不似塞北煮羊肉汤的膻味。

近前些看到青色招子上一个大大的“酒”字,大门上的匾额龙飞凤舞写着“来福酒店”四个大字,忽然又想起来老吴胖胖的身影。忍不住咕嘟咽了下口水,这回陛见后一定要来好好吃他一顿。

“陛下就在谨身殿,你二人只需如实说话就行。”见老苏师徒两个进了宫来,许是被这庄严肃穆的气氛吓着了,走路都有些手脚僵硬了,内侍便缓和语气交代道,“万不可失了仪,其余就依早前交代你等的做法。”

老苏深吸口气,平复了下心情。看一眼跟着的小谷,这小子倒显得并不如何惧怕,只是垂首敛眉,脚步轻快。

“宣医官苏锦觐见!”一个尖锐的声音传来。

医箱被示意放在殿门外,就跟着内侍进了殿来,匆匆间看到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坐在案前,老苏忙一扯有些愣神的小谷,大礼参拜:

“草民苏锦拜见陛下!”

“起来吧!”李皇声音很是浑厚,“你已是军中六品医官,再不可自称草民了。”

“谢陛下!”老苏起来,抬眼看了一眼李皇,也不敢多看,垂首恭恭敬敬地站着。

“赐座罢!”

随后一个内侍搬来两个锦墩放在一边,师徒两个谢过了,小心坐了下来。

“你师徒两个为国效命,于边疆救死扶伤,挽救我大楚军中伤患,立下好大功劳。朕这里谢过了!”

“折煞微臣了!可当不得陛下过奖!”老苏听李皇说得郑重,慌有起身施礼。

“不,朕这话可半点没有夸大。军中司马有奏报上来,先前军中重伤将士,能救得性命的,十中无一。”李皇感慨道,声音渐渐变得高亢起来,“自你到得边境军中,实施了《战场急救条例》,重伤将士里痊愈者十有六七,多少本来要魂归故里的将士,要承你救命之恩!”

老苏听得皇帝温声嘉勉,只觉浑身都燥热颤抖了起来,喉头似被堵住了一般,只拼命点头,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朕要感谢那些为国出生入死的勇士,也要感谢你这样尽心竭力,甘冒矢石,救伤患于垂死,保将士以平安的军中良医啊!”李皇的感慨道,“你且将此行的详情一一道来,军中司马的军情奏报毕竟言辞简洁,或有不周到之处,朕想听你亲口说说。”

老苏渐渐平复了心情,看着李皇,从进入边军严明卫生要求说起,再到建立军中护卫营,明确伤患处置程序,培训营中将士……

随着讲述的深入,老苏仿佛又回到了那段风沙漫卷,鼓角争鸣的边疆时光。

落日苍茫,孤鹰翔空。

角声满天,烟尘遍地。

驰骋拼杀的敌我双方。

救护队冒着箭矢把受伤的将士抬了回来。

处理伤口,缝合,敷药,包扎。

有堵不住的伤口,止不住的血把简易的手术床打湿了。

渐渐苍白了的将士的脸。

声嘶力竭的哭喊。

本来就觉得已经不会流泪了的眼,怎么又湿润了呢?脸上有泪水划过,有些凉,有些痒。

伤口痒的时候是好事啊!那就意味着就要痊愈了呢!

坏了,进来之前那内侍说不要失仪了,我这是失仪了吧?

有些忐忑了,说了多久了呢?

老苏停了自己的讲述,不觉手中多了一块手绢,忙在脸上擦拭了一下,又觉得有些不妥。这不会是陛下给赏赐的吧?拿在手中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你收起来吧,些许小物件,也说不上赏赐。”李皇的声音似乎也有些沙哑了,“不听你这一番陈述,还回想不起来二十多年前,朕的沙场征程啊!”

“你且说说,这些举措在军中推广,可能取得你这般成效?”看着老苏,李皇语气郑重,“若是教你主持此事,你觉得还有甚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