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点25分。
秦天背着自己专用工作包，一路打着招呼，满面春风地踏进了容石饭店。
正式上班了呢。
松鼠桂鱼和蛤香肉丝两道菜，给他带来了极隆的声名，经过餐厅，正在更衣的服务员全趴到窗口，围观外星人似地品头论足着。
进入厨房，厨师长和几个老资格的厨师笑着和他打招呼，但一些年轻厨师则默默地看了看他，顶多点点头。
看得出，不少人怕得罪赖志前而不也和秦天套近乎。而另外有些人，眼神里充满了不解、迷惑、羡慕，甚至还有各种嫉妒。
秦天可以理解，九十年代的烹饪技术，不少还是靠传承，也有部分烹饪技校毕业的学生。他们早起晚睡，刻苦多年才踏上灶位，秦天倒好，从开小吃店，一夜间完成了到1号灶位的蜕变。
令秦天意外的是，他在走向更衣室时，正好碰到赖志前扣着工作服扣子出来，微微向秦天颌了下首。
秦天冲他笑笑，随后挠起了头，不正常啊，赖师傅主动跟我打招呼了？
点30分，当班的厨师和服务员在二楼餐厅集中，开个10分钟的餐前分析会。
秦天这才知道饭店还有餐前分析会。
餐厅助理小丽拿着几张纸站到大家前面：
“最近的营业额有些下滑，昨天周经理对账后感到不太满意，可能近期他会召开一个经营分析会。”
“昨天品牌菜的销售情况总体也呈下滑之势，具体如下：冰糖甲鱼35份；松鼠桂鱼0份，这是老赵住院的原因；红烧河鳗2份；双龙戏珠25份；卤汁黄鱼只有21份了，周经理昨天专门说了，黄鱼销量下滑太严重；墨鱼大烤1份……”
见小丽念完，秦天开了口：“小丽我问一下，松鼠桂鱼以往的销量日均多少？”
“和冰糖甲鱼差不多啊，以往都是40份出头的，有时甲鱼高，有时松鼠高，比上比下的，但不会差太多。”
小丽念完销量，分析会也就结束了。
秦天暗地里摇了下头。
偌大的饭店，被称为镇店之菜的冰糖甲鱼，一天居然只卖出了35份，就算以前40多份的销量，也实在太低了。
这些小灶区的菜，其实就是容石饭店的品牌菜，价格都在20元以上，冰糖甲鱼和松鼠桂鱼的价格最高，同为2元。
也就是说，普通人得花月收入的五分之一，才能吃上这道菜。
人们散去，秦天也打算到厨房准备准备。
和他同镇的三级厨师薛峰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陪叔抽根烟。有帮厨忙活，小灶区的师傅从来不这么早上灶准备的。”
“哦。”秦天接过薛峰递过来的烟。
这是一包极为经典的香烟——大重九，2.9元一包。比起云烟、红塔山、旗牌、良友动辄四五六七元的价格，这款烟价格亲民，口感好，极受欢迎。
当然，比起0.72元一包的普及型古松牌，对普通人来说，它也不算便宜。
秦天随着薛峰走到窗户前。
楼下不远处的十字路口，正在搞二元钱的大摸奖，超级大奖是24寸大彩电。
那时候的人们赌性重，来自南方的几个老板正是迎合了人们这种心理，赚得盆满钵满，名义上是摸奖，实际上就是个赌博活动。
摸到奖的人们后来会发现，所谓的奖品，其实全是劣质产品，二等奖号称价值近百元的随身听，拿回家你都无法装上磁带，因为卡槽尺寸不符，得硬塞进去。
“秦天，我有事问你。”薛峰说道。
秦天知道他想问什么。
薛峰：“你家的情况，我比谁都清楚，祖上从来没从过厨，你的厨艺，哪儿学来的？当然，我也知道，很多人的传承不愿告诉别人，但我很奇怪的一点是，你为什么要到容石饭店来当厨师？”
薛峰抽了口烟：“昨天你和赖志前比拼时显示出的手艺，饭店很多老厨师都说连他们也自叹及不上。这就怪了，厨艺是多年积累的结果，你那么年轻，怎么会有那么深厚的经验？”
“秦天，凭你的手艺，自己开店、到市里大饭店去，恐怕赚的钱更多。我就想跟你说这些。”
望着窗外，秦天不作声。
自己开店，他早就测算过，奋斗的时间太长了，不划算。
就算自己能筹到几万元本钱，开个小餐馆，那么按县里平均水平来算，一个月净赚几百上元，刨去各种各样的盘剥，一年到头有一两万净利就撑到南天门了。
然而半年后，只要容石饭店小餐厅试行承包制，按我自己的方式来经营，一年就是三四十万元的利润。
至于应聘到大饭店，就不必考虑了，林得华开价到六百多元，那又如何？去市里省里，再翻一倍又如何？
我忍声吞气，等的就是这一刻。有了几十万，那才是人生辉煌的起点，现在的一切，都是为这个小目标在铺路？
两人聊了会儿，便转身走向厨房。
“秦天，今天你就专门烧松鼠桂鱼吧，先上上手，熟悉后再看情况烧其他菜，怎么样？”厨师长说。
小灶区的名厨，每人都有一两只拿手菜，但不是说其他菜不烧。
秦天：“不用厨师长，赵师傅以前怎么烧，我也怎么烧好了，我想我能行。”
这时候，在灶边指挥帮厨做餐前准备的赖志前却回过身来：“小秦虽然水平很高，但还是先熟悉一下比较好，以免忙中出错。这样，以前赵师傅烧的油焖大虾、香酥带鱼、葱油金鲳这几道菜，我先带着好了。”
此话出口，整个厨房的人都呆了，老厨师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赖志前什么时候如此有爱心了？
苏会长来的那天，赵师傅摔倒，厨师长让他代烧一下松鼠桂鱼，这货肯烧么？
秦天嘴里说着谢谢，心里却连打了无数个问号。
浪子能回头，狼子能回头吗？
赖家的基因，他太熟悉了，只做对自己有利的，损人也在所不惜。想损己利人？你死了这条心吧。
赖志前这样做，必定会有很深的阴谋。
秦天现在无法猜透这货卖什么药，但他无所谓。
如果赖志前再要暗中使坏，那么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他逼上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