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秦家庄子外。
一匹高头大马，伴随着晨光急奔而来，马背上的红旗迎风猎猎作响。
急促的敲门声过后，祥叔拿着书信，小跑着将其送到母亲手中。
然后整个秦家都动了起来。
下人们从仓库中搬出几十口大锅，往马车上套。
成捆的绸布像不要钱一样，随意的扔在装满货物的马车上。
“怎么，要去打仗？”秦欢刚刷完牙，捂着嘴问道。
早上刷牙时，柳枝棍戳到嘴了，他不得不手捂住腮帮子。
母亲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催促道：“赶紧去吃早饭，待会我送你去月湖先生那里。”
其实母亲不说，他也能猜得到。
外公那边肯定是回信了，所以家里才敢大张旗鼓的弄石盐。
石盐被母亲霸占了，他也没办法，人家可是黑三娘，谁敢跟她抢东西。
吃过早饭，他很不情愿的往先生家走去。
他不愿意来，先生的小黄狗，好像也不欢迎他。
秦欢当然晓得叫狗子不咬人，闷狗子咬死人的道理。
明明昨天还挺乖巧的小黄狗，怎么过了一天就垂着尾巴，口中发出低鸣声的瞪着他呢？
他只能认为黄狗是换了环境，还在适应中。
也或者是疯狗病发。
母亲将书袋放在他手中，转身就走了，似乎根本没看见黄狗正带着敌意瞪着儿子。
这个时候肯定是走不得的。
如果转身回去，庄子上的人估计会笑死他。
进学第一天就被一只狗给打败了，少爷也太怂了。
可让他无视狗子的存在大咧咧的走进门，他也不敢啊。
这个时代没有狂犬疫苗，他可不想真的变成疯子。
没办法，将书袋放在地上，假装蹲下，黄狗朝后面退了两步。
捡起地上的石头疙瘩，作势欲扔，小黄狗吓得大声叫了起来，却并未离开。
秦欢摇摇头，下了狠心，从书袋里掏出早上藏的鸡腿，扔给小黄狗。
进屋后，他很不满的朝月湖先生说。“你家的狗跟你一样，贪吃。”
“其实你根本不用吓他，给吃的就够了。”先生一边说，一边挂孔子像，并未理会秦欢。
合着人家早看到外面的人狗大战，根本没打算管他进不进得来。
秦欢的第一堂课，便是从开蒙礼开始的，先生帮他整理好衣服，就是正冠礼。
拜师礼很简单，先生说他不在乎这些，递杯茶便完事了。
接下来的拜祭圣人，朱砂开智，秦欢都一字一板的按照先生说的照做。
礼成后本来还有击鼓鸣志，先生说免了。
“在此之前你尚未开蒙，开蒙礼本是稚童才需做的，如今你已十五六岁，为师本可免了这繁琐的礼节。
但为了让你记住规矩二字，形式上为师必须让你走一遍。”礼成后，还未教授学问，先生便给秦欢讲起了道理。
“学生知晓”
这就好比后世人说的仪式感一样，事本来没多大个事，无非就是让人有种正式的感觉。
“你也不再是稚童，往后你只需进学半日即可，其他时间为师便不在管你。
如今乱世之中，光靠学问是养不活人的，我若让你整日随我做学问，怕是几年后你连五谷都难分辨。”
直到此时秦欢才觉得，这个老师真是找对了。
能想到这个问题，只能说明先生经历过世事的艰难，才会说出这番话。
甚至他都觉得，如果以前要是能遇到，像先生这样通情达理的老师，也不至于考个二流大学。
其实，最主要的是，上半天课，才是他认为先生通情达理的主要原因。
第一天的课业先生带着他读了一遍《千字文，然后就是抄写。
在看到秦欢连握毛笔的姿势都有问题时，先生果断的罚他抄写十遍才可下学。
跟毛笔较了半天劲，秦欢终于完成先生的处罚，然后才在先生的点头下很高兴的往家去。
更让他高兴的是下午不用进学，这才是作为一个学渣，最真实的内心写照。
谁能料到，他刚走出学堂门，老马便已在屋外等着他。
见他出来，老马快速的跑过来说道：“少爷，夫人让你去一趟盐场，说是很急。”
“什么情况，盐场？这么快就弄起来了。”
说话的空当，老马已经把他送上马车，只听见鞭子声啪啪作响，马车像狂野时速中的赛车一样，飞奔着朝溪边而去。
“什么事啊祥叔，我肚子还饿着呢。”
自从吃了第一顿午饭以后，母亲就告诉胖厨娘，少爷正在长身体阶段，一日三餐必须管饱。
这会的他，早已饿的腹中打鼓。
“少爷随我来。”刚下马车，祥叔已经在村口接上他们。
看着不大的村庄周围都是家里的下人，秦欢才明白原来母亲早就把村庄改成了盐场。
这样看来，母亲早已暗中安排好一切，也就是瞒着他而已。
随着祥叔来到一间屋内，母亲禀退了其他人，只留下老马和盐头老杨。
“老杨，还是你跟少爷说吧”
家里一直都在传是老马弄出了石盐，盐头老杨对老马的态度更是恭敬有加。
结果今天刚开始制盐便出了岔子，出了问题，自然会先想到找老马。
结果老马支支吾吾说半天，怎么都没说清楚问题出在哪。
最后还是母亲说让秦欢过来看看，并让老杨严格保密时，老杨才知晓，石盐全是少爷一手弄成的。
“少爷我按照你的法子把盐水去毒，可试了几遍，熬出来的新盐始终有毒。鸡鸭吃了没多大会就倒地，我实在是找不出问题出在哪。”
“我去看看”
秦欢起身就要往外走，却被母亲给拦住了。“你想看什么拿进来就是了，你这时候还是别露面的好。”
“杨叔，你把去完毒的盐水弄些过来。”
没一会，老杨亲自端了一盆盐水，放在秦欢面前。
盐水经过毒重石的中合，底层已形成了沉淀。
“盐水已去掉毒性了，怎么还会有毒呢，杨叔你确定是用此水熬的盐？”
“少爷，确实是用盆中的水熬的盐，我可不敢瞎说啊。”
“让我想想啊。”
思考半天秦欢怎么也找不出原因，按说矿石中的芒硝已经被毒重石里的钡离子中合，并产生了沉淀。
怎么还会有毒呢？
“杨叔，你再去拿些矿粉过来，现场弄一遍我看。”
瞧着老杨一丝不苟的照着步骤去毒，秦欢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母亲看着他的模样，也跟着发急起来。
只到秦欢发现老杨年纪大了，在倒入毒重石粉手抖的狠了些，这才意识到，原来是盐水中钡离子过量。
毒重石主要的成分就是钡，这种东西本身就有毒，用来和芒硝反应，可取使其产生沉淀，并去掉毒性。
但是一旦放入过量，盐水中的钡离子也会产生有毒物质。
上次秦欢因为知晓大的比例，所以放入的量刚好适中。
可老杨不知道这些，毒重石放的多了些，便制盐失败。
“弄些草木灰过来。”秦欢吩咐道。
食盐中含有钡离子，只需要加入碳酸钠，便可使溶于液体中的钡离子再次发生化学反应，从而产生碳酸钡。
碳酸钡不溶于水，反应后会形成沉淀，这样一来，盐水中的钡才算是完全去除。
这个时代没有现成的碳酸钠，只能用含有碳酸钠的草木灰代替。
如此一来，既方便又经济实惠。
这些都是高中化学知识，上一辈的秦欢虽然是个学渣，可经过题海战术的他，这点小知识还是记得的。
按照他的方法，老杨加入草木灰，又试了一次。
然后欣喜若狂的说道：“少爷，你真是神人。”
“好了，明天我会给母亲一份毒重石的配比表，往后你只需严格按照配比，适量放入便不会再出错。”
饿了午，秦欢早都想快些离开。
反正弄出来的盐，他又赚不到一分钱，所以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对了杨叔，为了以后不出错，你们去掉毒性后，在往里多加些草木灰，这样就是过滤时麻烦些，但好过再出错。”
“嗯，一切都听少爷的。”
秦欢出了门，祥叔板着脸，警告道。“老杨，少爷教你的法子，你可得保管好了，个中利害不需要我多说了。”
“你放心好了祥叔，我老杨给秦家干了几十年，什么时候做过丧良心的事，少爷给的方子，除非我死了，否则谁都不会知晓。”
老杨心里已有了打算，他觉得往后每次矿石去毒，必须让人把铜锅抬进屋，整个过程全由他一人完成才行。
甚至他都认为，连毒重石和草木灰这两样东西，也必须得瞒着大多数人。
见着老杨高兴的像个小孩，老马笑着打趣道：“怎么样老杨，我说的没错吧，还是我的方法管用吧。”
“去你的，都是少爷弄的，管你什么事。”老杨的话刚出口，母亲便使劲咳嗽了两声。
吓得老杨连忙改口道：“对，对，老马你厉害，没得你这石盐绝对弄不出来。”
老杨说完，顿时屋内人笑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