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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吃货的世界(三)

即便过去多年,沈轼回忆起市里的映像时,一直停留在光鲜膨胀的阶段;就像小时候不爱洗澡的秦知书,衣着光鲜亮丽,藏在衣领下的皮肤就像在煤堆里打过滚。

或许是受被暴发户定格的县城的先入为主,彻底影响了沈轼的判断。市内干净整洁的街道、如林的高楼大厦,只是让沈轼觉得清秀和鲜艳;又或许是身经“白羊堤无理案”,他感受到的只是隐藏在哪些富丽堂皇之中的黑暗,亦或是某个阴暗角落见不得光的龌龊密语。

市里给沈轼留下诚挚情感的居然是白羊堤——有哭有笑,有酸有甜,有血有泪.....白羊堤仿佛是这个城市的灵魂,活的有血有肉、超然世外,浑然不在意月圆月缺和生老病死。

深陷在热恋中天真浪漫的沈轼和林倩儿,正式的第一次约会便是在白羊堤。照林倩儿的暗中提示,白羊堤放羊郎和小村花的伟大爱情会见证到他们白头到老。

据说在遥远的军阀混战时代,放羊郎和小村花青梅竹马、郎有情妾有意;两个不抓紧时间拜堂成亲好生娃,非要等着山下大地主家的纨绔子弟听闻小村花的美貌来抢人,才想起来要洞房花烛;正是他们光谈恋爱不结婚,耽误了成亲的最佳时机,害得放羊郎表演了一回“关老爷单刀赴会”独闯地主窝,耍尽十八般武艺才将心爱的小村花解救出来。

按说人都遂了天意,可苍天不这么想:等两个开开心心拉着手过河回家时才天降洪水——放羊郎把小村花从洪水中推上岸,自己却落得个下落不明一去不回!小村花痴情不改,撒了最后的眼泪便化成了望夫石,盯着河水望穿了春秋!

十里八乡被两人坚贞不渝、如天山雪莲般纯洁的爱情感动,在望夫石前用大白石垒了一个小石坝,希望能拦住放羊娃的魂,还取了个响当当的名字“白羊堤”。放羊娃的灵魂回来没有他们不得而知,但是小石坝倒是方便了此地的通行。

美好的爱情故事总是激励着一代代年轻人,将一个凄惨的爱情圣地变成许愿池——听说政府规整河道的时候,淤泥里的硬币比石头还多。百年里,慕名而来的青年男女多不胜数:成双成对喜结良缘的夫妻会带着娃儿来还愿,准备将上一辈的爱情传承下去;没有将爱情进行到底或是惨遭背叛的男子,则带着酒瓶来大醉几场,呕吐一番还不忘往河里撒一泡尿再重新开始;失魂落魄的女子则来此轻身,可是河水太浅没有让她们一死解千愁,害得救援队不胜其烦湿了裤脚。

前些年,古惑仔之风在市里盛行,白羊堤成了约架抢地盘的好去处,前来许愿的小情侣也被无辜卷进来不少:无一类外,男的被海扁一顿,只差扔进河里去找放羊郎;报了警的都被立案调查,愿意吃哑巴亏的只好背着指指点点在城市里沉浮......

市政府为了发挥白羊堤最大的经济价值,招商引资的同时,还严厉的打击一番恶势力,才将此地的黑风镇压下去;但是欺男霸女的事还是屡禁不止、鲜有听闻;而且年龄正在不断的年轻化,年轻这把保护伞曾经解救了不少目无法纪的少爷公子......

市区的高楼广厦容易让心灵蒙尘,故而白羊堤独树一帜的风景立马让人耳目一新,吸引了不少嗅觉灵敏的商家;他们引水筑池塘,临河建楼阁,山庄几家,农家乐一片,隐隐成为本市的最佳休闲场所。

沈轼为了家族荣誉和林倩儿在学业上奋斗,对沈俊发的事业却颇有微词——只因沈俊发为了扩张商业帝国,据说和一些背景阴沉的商人来往密切,甚至还有着密切的和合作。

其中,又以入股欧阳华在白羊堤的“华艳山庄”让沈轼瞠目结舌——因为在沈轼看来,这天下,欧阳华最不可能成为他的合作的人。

沈俊发看出了沈轼的惶惑,出言安慰了沈轼,他幽默的说:“这世间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如果时钟能调回到十多年前,我相信他现在会是你未来的老丈人!”

“哦!”沈轼回了一句,假装心领其意,心里却在骂“无耻”。他如今还对欧阳华光滑程亮的秃头怀着“聪明绝顶”之类的偏见;他的眼神比起他的年纪太滑溜,总让沈轼心感不安。

晚秋的风吹着两岸的垂柳翠竹,青松樱花掩映着几处凉亭;鹅卵石铺的小径蜿蜒曲折,柳叶纷飞,倒是颇有一番意境。

至于传说中的小石坝早已不见踪影,那道矮小敦实、面目一新的白石堤坝,用眼睛就知道是附庸风雅的现代人强行加上去的;不过立在河岸边上的一个遗世独立、浑然天成的美人石山,倒是有当年小村花的痴情风采。

沈轼明了林倩儿心意,却为她的安全操碎了心:他当心寡不敌众,主要是担心林倩儿的美貌会引来无妄之灾,特地把秦知书几个请来护驾。

从林倩儿踏进白羊堤的那一刻起,不知引来了多少异样的目光,害得前来许愿的小情侣把“爱情圣地”变成吵架场,就因为男的偷瞄了几眼林倩儿,女的把鲜花和甜言蜜语都扔进河里——如此一来,沈轼就更加笃定自己的英明。

秦知书和陈宇久闻“白羊堤”的大名“正有此意”,一行六人偷偷开着车库里的闲车就溜出来——秦知书的身板比成年人还熟的透,而他们老子留在车库里的车都是用来显摆、接重要客人的专车,交警一看见车标就更生不出半点疑心。

号称不近女色的秦知书比初中还混得滑溜,篮球队长的身份为他增光,吸引了不少花痴,居然早早开悟了——带着个如花似玉的女同学坐在凉亭里赏青松,还不时的给沈轼使眼色,显然是要他不要急着回去。

陈宇花心不改,把在县城读高中的小黑妹忘得一干二净,重新换了个小女友,这会儿不知又去哪里荡秋千了。

“当初的小石坝在哪里呢,我怎么看不见?”沈轼扑在石坝的栏杆上,朝河里张望了半天,还是没见到古老的白羊堤。

“心诚则灵!只要你诚心,自然会看到!”林倩儿化身为小神婆,对着望夫石闭上眼眸,双手合十、嘴唇翕动,不知在祈祷些什么。

沈轼装模作样的跟着祈祷:“让我见见小石坝我就相信你们的爱情!”可他祈祷了几遍,愿望也没有实现——河水算不上浑浊不堪,但也算不上清澈见底。还好河水没有流经市里才没有受到摧残。

“倩儿!这么小的河水是怎么把人冲走的?”沈轼疑惑不解。白羊堤的河道比河水宽,还抵不上老家响水河一半的水量;他无法理解白羊堤那道几米高的堤坝,是如何将放羊郎和小村花的爱情故事截留下来的。难道这世间容不下这么干净的爱情,突泄天河?

“闭上你的乌鸦嘴......好好许愿!”林倩儿骂了一句,虔诚的进行着隆重的仪式。完成祷告,林倩儿睁开眼睛,开心的问道,“你刚才许什么愿了?”

“佛曰:不可说!......说了就不灵了!”沈轼脑子转地快,搪塞过去。沈轼能说什么呢!他并不是个浪漫的男孩,也不会空口说大话。多年后,沈轼故地重游,看着望夫石,曾经怀疑是不是因为此时心里没有诚意,才导致后来的变故。

林倩儿凝视沈轼的眼睛,发现他的眼神在闪闪躲躲,心里有些失落。她虽然很想知道沈轼的想法,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他们还做不到彼此透明。近来,她已经很难去理解沈轼的想法,他的想法已经表露出足够的叛逆,散发着危险的信号;特别是提起沈俊发,沈轼再也生不出以往的骄傲情绪,而是无声的抵触。她问道:“你和沈伯伯?”

沈轼很佩服林倩儿的洞察力,沈俊发的商业帝国给他的压力太大,他不甘栖息在父辈的树荫下,他要开辟属于自己的时代,可是如何开始呢?他所见识的一切都在围绕着金钱帝国在旋转。他的梦想已经在现实中凋零,就剩“子承父业”一条路在等着他。他吐了一口浊气,说道:“我不想走他的路!”

林倩儿不知该说什么才能安慰沈轼,或者说是安慰她自己。放眼望去,整个人间都在为了生存奋斗,有的人已经在繁华中享受成功的硕果;还有更多的人在霓虹中迷茫;更多的人则从未得见过繁华过境......

她如今才发现自己的梦想有些可笑:居然是为了活得高人一等。而这一切,沈轼早已唾手可得!沈轼经常抚慰她放下过去的恩怨,他说“到头来一切仇恨皆为空,自己会活得很累。”可她的心里一直难以释怀,依旧残留着整个家庭曾经承受过的苦难——女孩家的一些难以抹去的报复心,就是要将来在那些送来苦难的人面前抬头挺胸。她不知道沈轼到底看了一些什么书,或许是受梅姨“信佛”的影响,沈轼经常表现出一些消极避世的态度,思想已经让她难以琢磨。她真的担心沈轼就此消沉,便问道:“那你将来想做什么?”

沈轼笑了,笑得很凄凉,说道:“还不知道!”

晚秋的风从河道涌来,吹得林倩儿心思凌乱:此刻的沈轼陌生得让她心底发寒——那玩世不恭的微笑,已经退去了天真;原本清澈的眼神蒙上了一层迷雾,照不进阳光。

林倩儿想了一想,咬着嘴唇说:“等你想到要做什么告诉我!”

沈轼盯着林倩儿的侧脸,直到看得她两靥发红,笑道:“我想要做你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