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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西瓦罗斯的冬天

西瓦罗斯的冬天来的很早,入冬的第一场雪就盖满了原野上被炮弹犁出的弹坑。

0914时,铁灰色天幕的缝隙镶起了日出的金边,正北方向的远处,被枯木林遮蔽下赤塔国际修筑的防御工事群褪去了黑色剪影,愈来愈清晰。

高舸齐缩回脑袋,蹲在半人高的战吼里掖紧了肥大的雪地色罩衣。这几日都快把敌人阵地上那些隆起小土堆的形状记住了,赤塔国际的佣兵们依托着这些小土堆朝他们射击,天色较暗的时候还能在子弹扬起尘土前看到一朵朵枪焰。

“Yo,天要放晴了,天气预报也不见得准,要真去就真是敢死队了。”那个叫杰克鲍尔的话痨黑人的抱怨就像一首浑然天成匪帮说唱,他从做简报开始就没合过嘴。高舸齐很难想象那个临时的联合项目经理是怎么把这个话痨搞到搞侦查的队伍里。

“没事儿,到时候你把衣服一脱,就可以掩护我们脱身了。”斯拉夫大汉尤金骂着骂着没了口水,黑皮肤和白雪地这种种族歧视笑话也重复了无数次了。

高舸齐叼起烟正准备点燃,那个临时联合项目经理就从他背后的战壕上轻快地跳了下来。

“要抽烟的赶快抽——给他们搜身,不相干的东西都不准带。”

“哈基姆经理,我想退出。”高舸齐拉住了那个阿拉伯人的胳膊,他还没能去自己的项目报道,一想起赵少爷所规定最后期限他就如坐针毡。

“你不想,他不想,在不找出路,那大家都死在这好了嘛,我再告诉你一遍,这是项目群的命令,也是你自己抓的阄。”

待到项目经理离开,杰克鲍尔替高舸齐在他身后啐了一口,然后厚着脸皮从他手里拿走点燃的香烟,美美地吸了大口。

天气预报很准,铁灰色乌云间刚冒出的微弱朝阳不一会就彻底消殒,壕沟外头也腾起了稠密的冻雾,原野如荒冢,一片死人国景象。

“出发了!”

侦查小队里的领队,扛着AKM站在战壕边居高临下。

“得意个什么劲,不就是当了两年丘吗?”队伍里有人小声嘀咕。

领队是一个M国人,也是侦查队伍中最具备资质的人,虽然没有战区服役的经验,但好歹也是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至于其他人,在高舸齐平日观察,都是一群连初级雇员培训都没认真学的混世魔王。

高舸齐拿起支在地上的AKM,无奈地爬出小半人高的壕沟,身后那片枯木林早已消失在白蒙蒙的雾气中,地平线上那一座座连绵起伏的杨克斯山脉也消失得不见了踪影。

西瓦罗斯,时长十年的内战让这个国家满目疮痍,无数家庭破碎,民族矛盾的恶性循环如同填入发动机的燃料,让这个国家像一列永不停下的火车与和平愈行愈远。

没人能负担得起这辆列车发动机无底洞似的消耗,所以西瓦罗斯共和国与对峙的斯堪维亚联邦找到了止损的最佳决策——将各自防务委托于UPRI与赤塔国际两家实力雄厚的跨过私人军事承包集团,让他们代替自己完成那需要用无数年轻人性命和国防资金才能发动的战争列车。

高舸齐所在米尔什波南战区偏隅一方,并不受UPRI集团顾问们重视,它的背后就是从东到西几乎贯通整个国境的杨克斯山脉,有天险阻碍,再往后进了山便对赤塔国际没了军事价值,所以UPRI也就只投入了500人的兵力驻防。

但是吊诡的是赤塔国际却对这片区域很感兴趣。开战的第一天赤塔国际就越过了停战线三十公里,至少3个100人满编的作战群在迫击炮的掩护下,像戳穿纸窗户一样在米尔什波的地图上把UPRI的战线切成三段,UPRI集团旗下各个公司都还没完成战备,刚落地的新雇员都还没找到自己的组织就被临时编入了各责任区的防御阵地。

赤塔国际有着完备的攻势计划,他们灵活运用夜晚掩护穿插迂回,把还未加强各个结合部的责任区一一孤立分割,万幸的是敌人的兵力似乎不能组织一场包抄,各个责任区的项目部白天发动突击压破牵制敌人回防。

高舸齐所在的F责任区就是被孤立的责任区之一,责任区的正前方和左右两翼五百米均有敌人的阵地。而且后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防御阵地背后五公里处是一条乡村公路,在往后五公里就是整个米尔什波的前线行动基地FOB,退无可退不说,前些日子渗透进防线的敌人还伏击了往来各责任区的辎重队。

为了打破僵持的局面,与邻近责任区进行协同防御,新上任的临时项目经理便想出了借助低能见度天气派出两支6人的侦查小队,闹清楚敌人阵地的薄弱节点,然后组织反攻,收回丢掉的结合部。

计划很简单,一南一北两支侦查小队绕过战线,抵达交敌人控制区域内的小高地建立观察哨,然后用无线电汇报敌人部署情况。不过高舸齐知道这里的“绕过”应该叫越过,他们阵地的四周都有敌人活动,所以这是一场彻彻底底的越线侦察。

耳畔寒风带着霜花怪叫着,整支侦查小队摊成立于改变队形的楔形队形,深一脚浅一脚的在薄雾中前行。

向阵地后走了几公里后,侦查小队抵达了与UPRI防线平行的乡村公路,带队的M国人举起拳头示意单列队形的队伍停下,修整了一会后朝敌人左翼的阵地试探前进。

这种低能见度天气,赤塔国际的狙击手一定都躲在避风处喝热咖啡吧,高舸齐这么想着。

“咱们顺着公路走,大家间隔五米,尤金开始记步——杰克做后卫,急着随时清点人数。”M国人踩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队伍前面。

沿着公路走了十来分钟所有人都举起了抢,进入了临战状态,没有领队的M国人的提醒,因为一具尸体正倒在路边,灰色冲锋衣正是UPRI公发的款式。

高舸齐举起了AKM,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火力扇区。

“趴下!趴下!”M国人再一次举起了拳头。

高舸齐感觉到一双大手捏紧了喉咙,作为尖兵的M国人在队伍最前方负责警戒,他这么紧张一定是发现了敌人。

“十点钟方向,疑似敌人活动,后撤,后撤。”M国人猫着腰向后小跑,每经过一个人都重复一边命令。

所有人一时间都慌了神,四处张望,有的人还在用手比划还没闹明白十点钟是哪个方向。

“啪。”枪声清脆,余波像在整个原野铺开一样连绵到远处。

楔形队形像受了惊的鸡崽群一样乱成一团。

“不要乱跑!我*,不要乱跑!”M国人第一个振作起来,他回头跑了两步托起AKM然后大吼出3D信息:“十点钟方向!一百米,两个土堆处,接敌!都他妈的还击啊!”

队伍最后面的杰克鲍尔稳住踩在雪地里踉跄的身体,对着朦胧的小土堆开火,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故意,他的AKM的拨片指向全自动档,长点射一失控就爆掉了尤金的后脑勺,一滩血染红了雪地。

“我*你大爷的!都他妈散开!散开!横向接敌!妈的,蠢货!”M国人的话音在震耳欲聋的枪声中断断续续。

高舸齐不敢乱跑了,在乱跑指不定会被背后的猪队友一枪打爆脑袋,趴在雪地上的他开始冷静起来,聚焦的照门对准了敌人的射击阵地,一个个模糊的人影正冒着头。

敌人也是仓促接敌,缓过神后才全部投入战斗,七朵枪焰就像挂载圣诞树上的小灯一样亮了起来。

“火力组A,掩护,火力组B我们到路那头,有路肩掩护!”M国人大吼。

高舸齐和杰克鲍尔还有被爆头的尤金属于火力组A,敌人的子弹掀起地上的雪露出了黑色的烂泥,五支枪因为行进哑掉了三支,火力瞬间就被比了下去,但幸运的是敌人集火的目标从他们转移到了起身跑路的火力组B上。

“我中弹了!我中弹了!”一名高个子刚爬上路肩就跛起了腿,还好M国人拽着他翻滚着躲到了另一头的路肩下。

高舸齐从来没有这般无助过,每扣动一次扳机都在枪口周围溅起雪,没有掩体,没遮蔽,积雪冰凉却像油锅一样煎熬着他的胸口,此时他只能爬在雪地上还击,把火力精确的投送到敌人阵地上,祈祷给敌人造成杀伤。

“火力组A准备转移!听枪声转移!”M国人的声音从高舸齐头顶传来,他话音刚落一连串密集的半自动速射就炸开。

“走啊!”高舸齐把AKM裹腋下爬上了路肩,然后猫着腰和杰克鲍尔连滚带爬地一头栽到了安全的地方。

“敌人没有展开!你们前面去一点!我们一定要盯着他们打!不能让他们跑到我们侧翼上!”M国人简短地命令后抓起了两人的衣领。

跑出几步拉开距离,高舸齐卧倒在路肩的斜坡上,检查了一下弹匣的残弹后小心翼翼地冒出头,在找准敌人射击阵地后继续开枪还击。

形式逆转了,尖啸的子弹越来越少,敌人扎堆聚在两个小土堆后成了单个目标,而侦查小队则一分为二让敌人分摊了火力。

“你们抄到敌人侧翼去!看见那两颗树没有?我们掩护你们,记着,抵近那两棵树前朝他们扔发烟罐!”M国人小跑过来指了指敌人射击阵地和公路中间的两颗枯树。

“我们撤退到兵站去算了,没必要冒险。”高舸齐捂住M国人的耳朵说。

“你发什么神经呢?把后背让给他们打靶子吗?这是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M国人推搡了一把高舸齐,对着他摇了摇头。

并不是高舸齐敬业,他不想冒险,但那M国人说的在理,实在不能推脱。

“嘿,homie,别怕——咱们都是一条船的蚂蚱,死了我给你垫背。”黑人杰克拿出帆布挎包里的发烟罐,拔掉刮片后使出吃奶的劲在发烟罐底部刮了起来。

“你多能耐啊,一枪就爆了俄罗斯蚂蚱的脑袋。”高舸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他也不敢骂,生怕这家伙在背后放冷枪。

“那真的是误会。”发烟罐的顶部已经升起了浓密的白烟,黑人杰克干笑了两声后挺出身子朝敌人的阵地方向扔了出去。

刚从路对岸的火坑爬出来,现在又要跳回去,高舸齐叹气,然而烟雾隆起的时间很短,丝毫不给他在避风港多停留的时间,那杰克鲍尔又像条疯狗一样跃跃欲试,高舸齐拽不住链子跟着他一同猫着腰冲了出去。

AKM护木都要快被他捏碎了,但他还是不得不在快要抵达路肩的时候放慢速度,摔得七晕素就会成敌人的固定靶了。

M国人那头加速了射击的频率,但敌人也意识到了威胁,纷纷调转枪口朝向突进他们的高舸齐射击。玩命奔跑的短短数十秒里,剧烈跑动让呼入的冰冷空气灼烧着高舸齐的气管,眼前的烟雾像是海市蜃楼始终摸不到边,而身后的世界正在崩塌,追赶着他,稍慢一步就会掉进无底深渊。

“那两棵树在烟雾背后,跟着我跑!”黑人杰克把AKM的枪托夹在腋下,脚下的长腿健步如飞。

高舸齐迎上烟雾,刺鼻的气味让本应该吸入空气的肺宕机了,乳酸沉重地像像铅一样灌入腿部肌肉。终于跌跌撞撞的冲出了烟雾,冲刺的终点就在眼前,但他的身体已经听不起使唤,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Shit!Shit!”黑人杰克折返了回来,他提起高舸齐的衣服。

高舸齐眼前的世界模糊了,死神的镰刀一次又一次挥砍溅起地上的冰碴子,音爆声像遮天蔽日的蝗灾席卷而过,高舸齐紧跟着杰克,他们迈着同样的步幅,虽然每一步都是对腿部肌肉的摧残,但他还是做到了,跟着杰克一头倒在了枯树下的小低洼。

“没挨枪子吧?”黑人对着高舸齐咧嘴一笑,洁白的牙很整齐。

高舸齐转头看了看看雪白的罩衣:“没有。”

两人打开了AKM的保险,探出脑袋,敌人侧翼软肋暴露在了两人射界之下,高舸齐甚至能看到50来米外,芝麻大小的眼睛鼻子是怎样惊惶扭曲的,他不慌不忙地把那些目标置于照门和准心之下,扣动扳机,连续的速射打得一个敌人蜷缩在地后一动也不动。

另一头的火力组趁着敌人被压制,果断实施了跃进,M国人带着没受伤的队友冲下公路,他们以低洼为停止点,连续跃进了几次后抵近了那帮龟缩在土堆后的敌人,五支AKM射出每一发子弹都击中土堆,敌人根本不敢冒头还击。

确定安全后,M国人跪起身子朝着敌人投弹,一颗颗手雷的弹簧握杆在半空中分解,砸在了柔软的雪地上。

爆炸犁开积雪连同黑色的泥块四散飞溅,五名扎堆的敌人乱成了一锅粥,他们此时想要抽身已经来不及了,在掩体后爆炸的手雷溅起了雪,像是掩埋他们的棺材一样让那片射击阵地变得死寂。

“在那背后林子里还有帐篷,安全了,都死了。”一个弟兄用脚掀开了一具尸体,确认那眼神毫无生气后他才呼出一口浊气。

“赶紧撤吧。”高舸齐摘下罩衣的兜帽,从冲锋衣里摸出两支烟扔给了黑人杰克一支。

“不行,我们五个人的任务继续,项目经理的命令。”M国人扯掉那五个人的狗牌,攥在手上比划了一下:“这五张,等突围了就换钱,大家伙平分。”

“敌人增援怎么办?”高舸齐脑子里还是想着捡着小命,耽误合同约定的任职期限后果很严重。

“放心,这是白天,敌人的增援不可能渗透进来,而且迫击炮已经给我们规划好火力了,如果接敌全部归我们调遣,等到晚上我们就越线。”M国人的下巴朝东扬了扬笑着说:“你不是很想避战吗?观察哨一搞好,你就可以睡大觉了。”

躲进对敌人没有军事价值的地方的确比在阵地上厮杀更安全,只要不出岔子,或许这不是一条死路,高舸齐这么想着。

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股强烈的震动顺着高舸齐脚下窜上整个枯树林,一时间树梢窸窸窣窣的摩擦了起来,积雪如瀑布一样垂下。

“地震?”

有人嘟囔了一句后,排山倒海的爆炸声带着余响从西南方向如浪潮袭来,所有人循声望去,几公里外,防御阵地方向一朵朵黑色蘑菇徐徐冒起。

“我靠,被炮击了,是榴弹炮。”M国人垂下了抱在胸口的AKM。

“我尼玛大炮都用上了,前些天都没有。”杰克颇有几分看西洋镜看烟花的趣味。

炮弹爆炸声只是短暂的停止十来秒,随后便排山倒海的砸了起来,一朵黑色的烟云还未散开另外一朵冒起与它并立,直到防御阵地那一片林线全部被黑云笼罩。

“F区项目指挥部,听到请回复,听到请回复……”M国人把电台扔放在地上,听筒里只有无线电杂波的滋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