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小说 > 历史小说 > 三国秘闻录 > 第24章 拼酒

钟无期这一声冷斥,使得帐内气氛瞬间凝固起来。彭不更原本正自饮酒,一见了帐外埋伏的刀斧手,忍不住丢了酒杯,抬头望着张绣,问道:“将军,这是何故?”

他自上午时分便赶到张绣营中,并不知道羿小狐与夏侯杰之间的赌约,自然也不会了解夏侯杰与张绣之间的勾当。

贾诩笑道:“手下军士不知礼仪,久闻钟先生大名,便想过来凑个热闹,一睹先生风采。不想竟唐突佳客。你等还不速速退去?”

张绣忙接着往下说道:“正是如此,还不快去?”

那几名刀斧手爬了起来,目光在羿小狐身上扫了一眼,就躬身告罪,退出去了。

贾诩举起酒杯,笑道:“冒犯了,此杯我当自罚。”说着,仰面喝了一杯。

张绣回到座位,却并未坐下,他换了一只大碗,满满的倒了个水溢,对着羿小狐钟无期二人一撩,陪笑道:“两位勿怪,张某该罚一大碗。”

罚酒之后,他便跪坐下来,为解尴尬,便说要行酒令助兴。

羿小狐缓缓喝了一杯酒,之后就静静的坐在席位中。有些事情,原来只不过隐约推测,现在也已经能够基本确定。

张绣与夏侯氏之间,确实是勾连起来了。至于其目的也很简单,定是要自己这颗人头。到底夏侯氏许给张绣何等好处,羿小狐并不清楚。但他既然要向曹操请降,多半离不开兵马、军政、宛城这些东西。

夏侯氏位高权重,更是掌兵掌军的重臣,夏侯渊身为西军司马,又领骑兵都尉一职,武将之中,能与之比肩着,甚为聊聊。夏侯惇既领奋武将军衔,又为诸军总监,更兼东郡太守之职,也是朝野之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他与夏侯渊夏侯潭虽非一奶同胞,却也是族中兄弟。

有着两人在背后站着,无论夏侯潭夏侯杰许下何种重诺,张绣都不会有丝毫怀疑。

羿小狐双手平伸,置于膝上,对于张绣行令饮酒、以助其兴的提议,既没有反对,也未曾答应。

钟无期也默不吭声,他将腰间青钢剑解下,放在桌案之上,长跽而坐。

有两位表率在前,彭不更自然不敢乱说话。他也已经瞧出帐内气氛有些不对,只是心中还有些迷惘,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变故。眼见张绣取了一枚竹令,念道,“席间年长者饮一杯。”他既不愿扫了张绣的面子,却也不敢违逆了羿小狐和钟无期二人的意思。

他望着面前酒杯,端起来也不是,不端也不是,当真是举手无措。只觉得自己喝了半辈子酒,独独今夜这场进退为难、左右都是尴尬。

一旁贾诩笑着开口劝酒,彭不更耐不过,举起酒杯喝了个干净。张绣又取了一支酒令,念道:“席间最年幼者饮一杯。”

话音落毕,三人的目光都向羿小狐和彭不更看去。二人年纪相仿,到底谁大谁小,确实难以分辨。但有一条众人心里都清楚:钟无期不饮酒。于是,张绣就笑着说道:“钟先生既然不会饮酒,此杯当落在假虎先生身上,请。”

羿小狐端起杯子,看了看杯中美酒,忽然笑了。他抬起头,似有深意的盯着张绣,说道:“将军行的一手好酒令!”之后仰面饮尽。

张绣夸了一声海量,便起身走了过去,给羿小狐添满。

羿小狐又看着他笑了笑。

他这一笑,钟无期倒没什么,彭不更却有些诧异。他有些不明白,搞不懂羿小狐到底有何深意。不过此时他也不敢问,只坐在那里静静的呆着。

张绣又取了一枚酒令,上面写道:“位最尊者饮一杯。”

帐内诸位在场,不管是依名望而言,还是凭资历来论,最尊者当为贾诩。张绣却笑着说道:“假虎先生一句话吓退荆州军,又是丞相身边近臣,当得起‘最尊者’三字,请。”

彭不更心中更感错愕,抬头看了看羿小狐,见他笑而不语,扭头看向贾诩,发现他也是凝而不发,除了张绣在劝酒,其余人等都静静的坐着,似乎今夜这场酒宴,大家都是明白人,唯独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他心中有些发虚,再次看时,羿小狐已经拿起酒杯,对着张绣贾诩稍稍示意后,就一口满饮。

羿小狐也不吃菜,也不说话,只是坐在席位中。而张绣行了几轮酒令,每每提到该喝酒时,十有九轮在羿小狐身上。以至于弄得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索性也陪了几杯。

随后,他看了看贾诩。贾诩微微笑着,却把目光放在彭不更身上。张绣也就会意,换了一副别样的竹签,接着做东行起令来。

只是这一次,却轮到彭不更了。他一连喝了十几杯,早都已经头晕眼花,舌头都有些大了。

酒喝到这份上,彭不更自然也已经瞧出来其中端倪。张绣在刻意劝二人饮酒,怕是要在二人醉酒之后,做些什么勾当。只不过羿小狐看似文弱年轻,酒量当真令人胆寒。自行令开始,知道现在,他喝得没有百杯,也不下五十之数,可谓是有劝必饮、有酒则尽,怎么喝怎么行,怎么喝都安然无恙。

彭不更有些后悔,他既然已经看出一些苗头,早该做出些表示的,也不至于到了现在坐都坐不稳。他见张绣又取了一支竹令,念道:“席间姓彭者饮一杯。”彭不更终于坐不住了,他扶着桌案一把站了起来,指着张绣的鼻子叫道:“张将军,你竟如此无礼?酒喝到现在,为何只是我与羿先生饮酒?”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已经有些站不住了,在席位前摇摇晃晃的,几欲跌倒。

张绣脸上带着笑,眼神却渐渐的有些发冷,他说道:“彭将军,你喝醉了。”

彭不更大着舌头道:“我没醉,我醒着呢!我就想问一问,你这酒令到底怎么弄的,姓彭的饮一杯,合着是专门对付我来的。”

张绣却不答,他对着帐外拍了拍手,笑道:“来人,带彭将军回营歇息。”

帐外走来四名军士,要去扶彭不更。彭不更一把将其推开,自己也轰隆隆倒在地上,摔碎了面前桌案。

张绣使了个眼色,那四名军士便俯下身子,要抬彭不更出去。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羿小狐突然开口了,他斜眼看了看那几名军士,说道:“我的人,我自会料理,无需将军挂怀。彭将军,你可还能坐得住?”

彭不更忙起身道:“自,自然!”

羿小狐点了点头,“那就暂且在一旁坐着。”他抬起头盯着张绣,嘴角带着笑意,说道,“将军行的一手好酒令,刚刚这几十轮,我等也算是见识过了。只是羿某人对这军中酒令知之甚微,多少有些难以尽兴。如若不弃,不如撇开这些繁琐物事,咱们另行置饮。”

张绣微微错愕,反问道:“干喝?”

羿小狐笑道:“干喝!”

张绣脸色一凝,重新打量了羿小狐一番,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就拍手叫了一声好,对着帐外吼道:“左右,去库中搬酒来!”

帐外早有人快步跑了过去,不一会儿,几十坛酒满满的堆在了帐内。

张绣抱起一坛,一把拍开上面泥封,哗哗倒了一杯。酒水漫溢而出,洒了一地。张绣一口饮尽,拿空杯子对羿小狐示意一番,说了一句,“请!”

羿小狐哈哈笑了两声,他摇了摇头,道:“难怪都说宛城男儿无甚气量,就这般饮酒,喝到天亮也不会醉。来人,换大碗!”

张绣眉头一紧,看向羿小狐的神色又变了。他点点头,说了声“佩服”,就命人取大碗过来。几息过后,帐外军士抱来一叠大碗,放在帐内中央。

羿小狐拿起案中酒杯,扬手摔了个粉碎,之后就起身走到中央,拿了一只大碗,拍掉泥封,倒了满满一碗酒,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干净净。

随后,他对着张绣亮了亮碗底,笑道:“张将军若酒力不支,可以小盅作陪。”

张绣嘴角抽了抽,说实话,他见过喝酒拼的,但没见过这么拼的。有人喝酒不要脸,他喝酒却不要命。原来一心想着把他们灌醉,这才好便宜行事,可眼下情景,却截然相反。

这小子不仅没醉,反而更加来了劲头。自己今天若不将他放倒,倒显得宛城当真没有男人!

他耳边还回荡着羿小狐那句“难怪都说宛城男儿无甚气量”,脸上却已经因为怒极反而笑了起来。张绣连连点头,说了几声好,也将手中酒杯摔得稀碎,拿起大碗,倒了个水溢,双手端着,咕咕喝了的底朝天,连一滴酒都没有落下。

于是,二人就这么拼起酒来。贾诩在一旁自酌自饮,似乎一切跟他毫无关系,二人饮酒,全属自发,不过是意气所至,与什么酒醉行事的阴谋算计毫不沾边。

但这些也只是他所表现出来的而已,在羿小狐与钟无期的心中,到底是个情况,他们也早就已经清清楚楚。

他见过太多这种场面,以前曹操与人饮酒时,也遇到过许多阴谋暗算的事情。钟无期不饮酒,也不能饮酒。这是他既定的规矩。他是拿剑的,拿剑的人要时刻保持清醒,提防有人暗中下手。

他来到这里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护羿小狐,甚至是去拼命。

张绣虽然不敢动他,贾诩虽然不敢动他,但钟无期仍不能保证羿小狐的安全。夏侯氏的人,尤其是夏侯杰,是否也已经赶到营中,这一点他不确定。他们若要弄死羿小狐,不过两名健卒的事,再简单也不过。甚至都不需两名,一人足矣。

钟无期并不知道羿小狐的酒量,但他知道羿小狐做事一向懂得分寸。他既然敢如此对饮,多半心中已经有了打算。至于张绣,他若醉了,倒是方便自己行事。

因此,钟无期在心底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今天这场鸿门宴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倘若果真有人要等羿小狐酒后下手,凭自己这把剑,定要先将张绣拿下,再做计较,绝不能失陷在军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