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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己巳之变 大战(下)

范景文的部队,一大半都是临时应募的农民,或者乡村居住,读过一些书的小地主。

了不得的就是一些喜欢谈论军事的读书人。

真正的行伍中人,除了站在大阵中间的三千巡抚标兵,基本上就没有。

这些平民百姓,除了忠君爱国之情,并没有什么可以凭借的。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至仁。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大家伙勉力一战,上报朝廷,下报父母。”

范巡抚出身于儒学世家,和一般的假道学不一样,范景文是身体力行着儒家的安身立命之道。

在朝廷上,在那些寡廉鲜耻,满口仁义道德,肚子里面全是男盗女娼,肮脏之事的衮衮诸公之中。

他范巡抚,加上河对岸的刘之伦和卢象升;可以说是为数不多的理想主义者。

方才大家还是非常惊慌,此时听见这个似懂非懂的口号,又看见范夫子慷慨激昂的神情,都是受到了感染。

王从义本来是打乱了各个部队的编制。

但是溃逃以来,河南的部队,却都渐渐地聚集到了范巡抚麾下。

不仅是河南的部队,部分尚有血性,希望能够和鞑子一战的友军部队也都聚集过来了。

毕竟过河的三大巡抚一经略,只有范巡抚敢于和部队一起撤退,没有抛弃下一个人。

比起那些带着精锐就跑路的文官老爷,范巡抚,简直就是当今的圣人。

在跟随着范巡抚一块跑路的众多友军当中,自然有很多是营兵。

他们本来打定了主意,跟着成伙的溃兵跑最是合算。

但是一听说要背河而阵,又要和鞑子决一死战。

一个个都是慌了手脚。

其中有一个叫罗二的对一同跑过来的的几个保定营的营兵道

“这范巡抚,脑子一定是坏了,就他手里面这一群老百姓,哪里能够人家鞑子杀一阵儿的?还背水一战!”

一旁的一个叫韩吉利的道“这范巡抚,就没打算着活着回去,咱也读过两天书,知道这是北宋文天祥的绝命诗!”

罗二,一个老兵油子,听了这话,道“他妈的,这老头自己活够了,还带着咱们兄弟!咱们跑吧。”

随即两个人竟然大喊了一声“鞑子过河了,官军败了,大家各自跑路吧。”

带着一群溃兵,打晕了一边的河南士卒,怪叫着,趁着拂晓的晨光,渡河逃命去了。

两人这一闹。引起了连锁反应,混入队伍的兵油子们纷纷争抢渡河。

这一幕闹剧引得山坡上的皇太极哈哈大笑

轻蔑地对一旁的范文程道“真是没想到,能见到文丞相复生!”

说罢周围的满洲贵族们也都是哈哈一阵哄笑。

羞的范文程满脸通红道“文天祥不知道南国气数将尽,螳臂当车终于落了一个凄惨的下场!迂腐、迂腐!”

一旁的岳托道“天下之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文天祥抗拒统一大势,真是死有余辜。”

满洲亲贵把三国演义当兵书读,这岳托更是没事就夜读三国。

这会儿,大家算是明白文丞相是何许人也了。

岳托是和硕礼亲王代善的长子,母为代善之嫡福晋李佳氏。

因其自幼丧母,继母和父亲代善对待他都很刻薄。

故太祖大妃孟古哲哲(皇太极生母)受命将其与皇太极一同抚养。

岳托是一个厚道人,和皇太极名为叔侄,实际上却情同兄弟,所以表现的很是自然。

皇太极心里倒是很不满意,心说“这岳托真是糊涂,照这个说法,诸葛亮岂不是也成了抗拒统一,死有余辜的人?”

于是朗声道“我就很欣赏这个范巡抚,大厦将倾!如果没有范巡抚这种耿耿孤忠,那是多么的遗憾啊!忠诚,在哪里都是值得尊重的。”

周围的满洲亲贵,都是频频点头。

他们打心眼里看不起那些投降过来的汉人,对大汗给与他们的好待遇更是耿耿于怀,这个时候都是借机夸赞起来了文天祥。

“一个人对自己的主子都不忠诚,那还有什么活着的必要性!”

范文程等汉臣一个个羞的满脸通红。

皇太极道“尼堪圣贤说过,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忠于自己的主子当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忠于气数;打老汗遗甲起兵到今天,大小百余战都是大捷;蒙古的弓马伤不得咱们女真勇士,尼堪的火枪火炮也打不死咱们的女真勇士;不到二十年,扩土三千里!这就是气数,这就是天意。”

身边的满洲贵族都在那里点头,一个个心服口服。

皇太极又道“只要站在这大旗下的,不论满汉蒙古,都是本汗的勇士;投奔这杆大旗的不是背叛吗故主,而是投奔了气数!咱们女真既然当年能够入主中原,那就能够再次入主中原!百战百胜那就是气数到了!”

周围人都是心悦诚服,那皇太极道“传令下去,这一仗让汉军作先锋。”

所谓汉军,就是在辽东,随着孙得功等人投降的那些辽军。

这个时候,从远处看,已经看不出来他们是什么汉人了。

长达五六年的满洲生活,让他们在灵魂、甚至肉体上都女真化了。

那领着汉军进攻的,本来是王化贞麾下的一个把总,此时却摇身一变成了汉军的牛录额真。

他跳下马挥刀呐喊了几句,阵中的汉军兵纷纷响应。

不一会儿就组织成了一个千人规模的攻势。

他们分成三部分,第一部分推着楯车,第二部分则是着三层重甲的破阵兵,第三部分则个个手持弓箭。

和一般的女真兵不同,这些汉兵手里还拿着鸟铳,时不时地出来打几个黑枪。

皇太极还是对这群汉军不是很放心,于是吩咐道“让真满洲在后面押着。”

那随驾的沙努喀得令带着三百满洲正黄旗红甲精兵出列,尾随在了汉军身后。

范景文的部队里面吗火器并不多,有的大多只是弓箭。

所以反而和一般的明军不一样,没有噼里啪啦的打火器。

战场上寂静的令人感到发寒。

防守的明军还没有射箭,对面的清军汉军倒是先射箭了,那些汉军旗下的阿哈们纷纷跳出楯车射箭。

箭法倒真是一般,但是射中的非死即残。

明军的大阵不时出现缺口。

范巡抚道“稳住,再近点射箭。”

终于到了百步的射程之内,明军开始射箭。

因为是抛射,这一轮射击,倒真是给后金军造成了一些损失。

但是因为后金军所着铠甲坚实,受伤的人似乎只是轻伤。

那后金牛录,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命令弓箭手射箭,一轮齐射。

明军的弓箭手就倒下了大半。

他看见明军似乎并没有装备太多的火器,于是下令麾下的阿哈们出楯车自由射击。

投降的汉军,学会了满洲人的本事,也豢养起来了军事奴隶。

他们名下的阿哈,大半都是跟着阿敏、岳托,在朝鲜虏获的朝鲜人。

汉军们进入角色十分之快,前几年还是被虏获的对象,此时已经能够跟着满洲主子一起掳掠别人了。

高丽阿哈身着朝鲜铠甲,外边罩着牛皮坎肩。

虽然身份是奴隶,而汉军主子也给不了他们两层重甲,但是牛皮坎肩,却是管够的。

他们一个个跳了出来,用高丽弓开始射击。

范景文脸上显露出冷酷之色,招呼阵中的鸟铳手和火炮齐射。

但是出人意料的一幕出现了,就在范景文的鸟铳火炮齐射的时候,高丽人和汉军竟然全都伏下了身子。

明军的一轮齐射全部打空。

皇太极看在脸上,喜在心上。

这次汉军打头阵,是他的主意,他提高汉人的地位;倒并不是什么仰慕汉文化的结果。

他这么做,是为了在扳倒三大贝勒的过程当中能够取得更大的优势。

满洲此时,正是处在从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过渡的关键点上。

皇太极虽然是名义上的大汗,但是却是还要受制于其他的三大贝勒。

最要命的是,贝勒们不仅可以对他指手画脚,而且名头下面都是有人户的。

满洲兵民合一,出则为兵,入则为民。

有人户,就是有兵权。

皇太极自己掌握着两黄旗,但是其余六旗都是在别人的手里掌握着。

尤其是自己的三个小弟弟,多尔衮、阿济格和多铎,更是让他感到如芒刺在背。

努尔哈赤最早凭父亲遗留的13付铠甲起兵,征服家乡周围的部落后建立了黑旗部队。

后来又接收了邻近的一大批部落组成新的红旗。

努尔哈赤将自己原有的部队交给兄弟舒尔哈齐,自己统帅新建的红旗。

后来,经过浴血奋战,他收编了实力曾经很大的哈达部。

哈达部人数众多,不能编入原来两旗,所以另建了第三旗也就是,白旗。

白旗旗主是努尔哈赤的长子褚英。

以后由于权力斗争,舒尔哈齐和褚英先后被杀。

白旗被一分为三:

正蓝旗二十一个牛录,旗主是努尔哈赤的第五子莽古尔泰。

正白旗十八个牛录,旗主是努尔哈赤有一定血缘的世交董鄂和合理。

镶白旗十五个牛录,旗主是褚英长子杜度。

而舒尔哈奇的黑旗则被一分为三:

正红旗二十五个牛录,旗主是努尔哈赤的次子代善。

镶红旗,二十六个牛录,旗主是代善长子岳托。

镶蓝旗三十三个牛录,旗主是舒尔哈齐的儿子阿敏。

努尔哈赤把自己统帅的红旗变更颜色成了象征皇帝权威的黄旗。

正式走上了和明王朝对着干的道路。

他自己统帅的黄旗军,也分为二旗:正黄旗四十五个牛录,镶黄旗二十个牛录。

努尔哈赤自己亲统两黄旗。

晚年,在经历了一系列的宫廷政变之后。

他将亲统两黄旗的大部分分授同母的三个幼子,也就是阿济格,多尔衮和多铎,每人十五个牛录。

其余自己统帅作为亲军,他有个明确的指示:阿济格是镶黄旗旗主,多铎是正黄旗旗主。

将来自己死后,自己统帅的亲军全给多铎,但将另赐一旗给多尔衮。

有的历史学家认为这是他明确立阿济格作继承人的公开宣示。

后来的多尔衮在努尔哈赤的心目中地位并不高,努尔哈赤还是更喜欢作为哥哥的阿济格。

当然努尔哈赤本人的意愿,随着他的身死,变得并不重要了。

努尔哈赤刚死,正白旗旗主皇太极就伙同自己的堂兄弟阿敏、兄弟莽古尔泰,并大哥代善,情同手足的大侄子岳托一块儿逼死了大福晋阿巴亥。

紧接着就继位当了大汗,毕竟孩童岂可以当大汗,这是草原上的规矩!

皇太极既然当了大汗,那么努尔哈赤的亲军,自然就给了他。

而两黄旗也和两百旗换了旗色。

眼下的两黄旗,实际上不过是过去的两百旗;而阿济格兄弟的两百旗,倒是真正的大汗亲军。

这就不能不让皇太极感觉到了危机。

无论是从野人女真那里抓人,去朝鲜掳掠阿哈,还是组建汉军,皇太极实际上都是在扩张两黄旗的实力。

如今,两黄旗的人口已经占到了八旗总人口的三分之一,如果加上这些没有政治地位的汉军的话。

那么两黄旗的实力已经占到了整个八旗的一半。

但还是不够,皇太极需要真正的掌握整个八旗。

汉军和阿哈们纷纷起身,他们毫发无损,脸上全是得意的神色。

诓骗明军射击,对于他们这些久在明军行伍的叛徒来说并不是什么很难办到的事情。

更何况,对付的不过是眼前这一群老百姓组成的所谓勤王军。

“射击!”

这句话倒是汉话,跟在楯车后面的三百鸟铳手纷纷站了出来,一通齐射。

愣是打垮了范景文的方阵。

随后汉军重甲们,也不依靠楯车了,纷纷跳出来冲向那矮矮的胸墙。

“范都堂。这伙鞑子,很厉害!”

“咱们撤吧!”

范景文在刚才的战斗中,被一发鸟铳打死了战马,此时一脸狼狈的坐在马扎上。

“快请王经略的援兵!”

一旁的巡标营参将苦道:“哪里有什么援军?王经略早就吓破了胆了,哪里肯过河!”

范巡抚道“想来也是如此,咱们吃皇上的俸禄,就要忠诚皇上的封疆重任!快快聚集营中的火药,咱们和鞑子同归于尽!”

就在众人默默垂泪的时候,身边一个小校道“大人,王经略派刘侍郎、卢参政并一个叫柳保泰的武官渡河了!”

范景文大喜道“却是带了多少人?”

那小校道“三千人!”

范景文苦道“我率领乡亲们勤王,是断然不敢抛弃大家的,咱们同生共死。”

然后转头对小校道“告诉王经略,无需派军来接我,我不过河!”

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吼道“我范景文害了乡亲们,我绝不过河,和大家同生共死!”

汉军已经攻破了胸墙,正在范景文的大阵里面大杀特杀,那些临时组织起来的农民和乡下秀才们已经超水平发挥,阻挡了眼前这些如狼似虎的汉军半个时辰。

皇太极再远处的山岗上观战,不住的点头。

心说这路明军倒是顽强!又看见范景文的大阵里面出现了一个缺口。

道“硕占。你带着一千兵,从那个缺口打进去!分割明军两部;阿尔津、硕占你们带着五千步卒,趁乱从侧翼合击,务必一击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