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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盐利

崇祯元年,腊月初一,柳保泰从济南府雇了十辆牛车,就往阳信方向去了。

随车附带的,还有六大包烧碱,六大包纯碱。

当然了,听说阳信那边粮价腾贵,柳保泰还带了大约五千斤粮食,一百匹布。

五千斤粮食里面大半都是济南卫前所屯田千户所百户们凑起来的。

因为已经无田可屯,所以屯田千户所的军官们全都当起了粮商。

当然,全家人都靠着这次交易过活,绝对是不能够等闲视之的,陪着柳保泰一起往阳信去的有六个百户和三十几个卫所旗兵,带着弓箭、兵器,可以说是倾巢出动。

领头的是一个叫徐秋来的副千户,在阳信颇有关系。

当然,大家和千户大人一起出来做生意不是白做的。

十辆牛车,来回运费就二十两银子;柳保泰拍着胸脯就承担了一半。

后世的牛车,因为有橡胶轮胎的缘故,能够载重一千五百斤;这会儿,轱辘全都是木的,只能载重九百斤。

因为年关将近的缘故,车老板们都不愿意出远门,好说歹说,有酒有肉的才请动了他们。

一行人走了将近十日,才走到阳信,徐秋来不愧是经商老手。

六千斤粮食,一百匹布卖了四十两银子,去除成本赚了十五两银子。

“阳信原来属于济南府比较有钱的县,但是因为运河堵塞,盐都卖不出去了,这会儿反而是贫穷了。”

徐秋来对于柳保泰买盐的事情很不理解,按照他的想法,还不如运一些冬枣回来卖。

但是看这后生一再坚持,也没有办法,只好帮衬着找了几个灶户村的村长来。

“从村子里面买盐,比从盐商那里买,每三百斤能便宜一钱银子。”

来的几个村长,个个脸色麻木,签好了合同,木然的就走了。

这个时候,济南府的盐价是文钱一斤,而阳信的盐价则是三文钱。

刨去运费,根本无利可图,他们也不理解眼前这个人发哪门子疯要来买盐。

“可否找几个靠谱的师傅帮忙筛盐?”

徐秋来好意规劝道“咱们山东的盐不比长芦,人家的盐筛过之后没什么苦味,咱们这儿的盐,筛过之后也还是苦;就算是筛了也根本多卖不了一文两文。”

但是架不住人傻钱多,在获得柳保泰许诺的一两银子的辛苦费之后,徐秋来终于是找来了几个衣衫褴褛的所谓好手。

明朝的筛盐,和以后化学课上的过滤粗盐很相似。

都是把盐水化开之后,在六层纱布里面过滤。

好手们个个施展起来了磨洋工的本领,柳保泰看不过道“筛出来一引盐每人给五十大子儿,这一个个才施展出了真本事。”

经过过滤的盐水从黑色,变成了灰色。

山东的盐,质量果然是一般。

这个时候熟碱和烧碱就要上场了。

柳保泰是一个文科生,理科的知识只学到了必修一,粗盐的提炼是他唯一能够想起来的知识点了。

粗盐之所以有害,在于有三种成分,第一是硫酸根,第二是钙,第三是镁。

钙会让盐的口味发苦,而硫酸镁则有一个名字叫做泄盐。

泄盐功效堪比泻药,在明朝,大家都不知道什么化学。

所以把吃盐,吃出来的腹泻叫做盐毒。

柳保泰命人往盐水里面倒入纯碱和烧碱,不一会,盐水就发生了中和反应。

衣衫褴褛的灶户们惊奇的发现,这盐水竟然不再浑浊了。

只是在底部,多了很多沉淀。

不等柳保泰吩咐就把这些沉淀过滤掉,用煎锅不多久就煎出来一百斤盐。

带头的师傅,不等着盐凉了,就拿手沾了沾这雪白的盐粒。

“一点儿都不苦!上上等的盐。”

有几个有心眼的则偷偷抹了一把那神奇的粉末,准备回去研究;也不管手上火辣的疼。

九万斤盐,花了三天才炮制成了细盐。

一过称,整整少了一万斤。

柳保泰手里只有六百两银子,买盐引花了一百两,买盐花了二百七十两,雇车花了二十两,给这些工人花了二十两,

如今已经所剩无几了,但还是咬着牙又花了一百两银子雇了七十辆大车带着盐往济南府回。

一旁的徐秋来不知就里,撇着嘴心里想:能赚回来车马费么?

但是想想也就释然了,眼前这个千户,不过是一个武举,哪里懂得这么些门道?

向来是看见人家卖盐发了财,自己心痒,这一回可要载一个大跟头咯!

回到济南府,已经是腊月二十了,眼瞅着大运河就要封河了。

柳保泰不敢怠慢,刚一回家,安顿好仓库,就跑去了驻扎在济南的临清商会。

聊城在二十一世纪,不能算是一个很富裕的地方,但是在此时,因为大运河的缘故却是山东省的经济中心;很有以后青岛的感觉。

柳保泰心思缜密,知道自己身为武官,经商是大忌讳,必须要设置一道防火墙。

于是就叫着参加诗会的黄秀才同去。

这黄秀才也是全无心肝,亏了三百两银子,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参加什么劳什子诗会。

两人带着十斤盐,进了临清商会的门,迎接他的是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行商

“两位公子来这里是买货还是卖货。”

早就对好了词儿的黄锦道“卖货!”

那行商道“什么货?”

柳保泰露出了手里的包袱,行商见状请入内堂。

柳保泰把手里的盐引摊开给行商过目。

行商见上面写着:长芦盐场盐引,又见后头的发卖地址是临清,笑了笑道

“我听说长芦盐场的盐已经被支给当军饷了,小友从哪里弄来的盐呢?”

他心里明白,因为长芦的盐已经被扣下来了,所以这会儿临清附近的盐价每斤涨了一文。

黄锦道“都堆在了泺口仓,有的是。”

那行商冷笑道“官人莫要欺瞒咱了,长芦的盐,临清发卖;怎么会在泺口仓?一定是你们收买的山东民盐!”

说罢,喝了口茶又道“临清盐价,一斤十文,从济南府运过去运费怕是都要五文;如果你们愿意四文钱一斤卖了,咱也可以商量。”

黄锦声音嘶哑,颤声道“先看看货!”

行商就没有给柳保泰等人看茶,所以二人此时都有些口渴。

那行商一脸鄙夷,但是等看到了包袱里面的盐,面目忽然僵硬了,急忙招呼小厮看茶。

仍旧是皮笑肉不笑道“待我找掌柜的。”

不多久,掌柜的就出来了,后面还跟着三个学徒,每人手里面拎着一个笼子,笼子里面发出吱吱的声音,看来是老鼠。

那掌柜的倒是一脸温厚,道“在下温明伦,听说贵价有行货!”

柳保泰道“有的,请验货。”

那掌柜先是拿手指头沾了一下盐,点点头道“的确是上等盐。”

而后温和道“多有得罪!”

那几个学徒都是最有眼力的,听罢此言,掀开笼子上的布帘子,熟练地把盐夹在馒头里面喂给了笼子里的老鼠。

三只老鼠,一只喂的是粗盐,一只是细盐,另外的一只则是柳保泰带来的粗盐。

也就一盏茶的时间,喂粗盐的老鼠便蹬腿死了,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那吃了细盐的也死了。

吃了柳保泰盐的老鼠,倒是没死,只是口渴,撞着笼子吱吱的响。

掌柜的两眼放光,道“贵价多少?”

柳保泰道“您开价。”

那掌柜的道“虽说质量上乘,但是有货无市,我看一斤三十文就可以了。”

柳保泰作色道“阁下这个价格,我们可卖不了。盐又不会烂,我们放着就是了。”

掌柜的咬咬牙道“三十三文,就当交一个朋友。”

柳保泰笑道“我要现银!”

掌柜的吩咐账房查了查账,遗憾的说“小号,现银只有两千两,余下的能否拿绸缎折抵?”

柳保泰道“可以。”

双方签订好了合同,由那黄锦签字画押,柳保泰把书契放到怀里,点了点头。

掌柜的这会儿也看出来了,真正做主的是柳保泰,便对柳保泰道

“待去仓库看了货,便把银子抬到府上。”

黄锦心里苦道“自己的盐引,倒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柳保泰出了临清商会,第一时间就去了自己大哥杨弘毅那里,两人躲入内堂,密谈了半个时辰。、

柳保泰递上了一个五十两银子的元宝

杨弘毅慨然道“咱们是结义兄弟,何须如此,我给你照看着点,强龙不压地头蛇,那些临清商人翻不出浪来。”

过了三日,那掌柜的亲自抬着三大箱银子和五箱绸缎到了黄锦的府上。

双方谦让一番,柳保泰找人检验了一番银子。

那银牙子道“纹银一千百两,成银四百两。”

明朝的银子是有成色的,上好的银子是纹银,又叫做雪花银;次一等的就是成银了。

柳保泰吩咐银牙子把这两千两银子存在钱铺,兑换成了银票。

待人走散了,柳保泰摸出来七百两银子的银票,交到了黄锦手里。

黄锦脸上本来有愤愤不平的神情,此时却感激涕零道“恩公如再生父母!”

至于绸缎,柳保泰自己就笑纳了,瞅着自己的一身布衣,在这个世道,诚然是会被人看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