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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梦里梦醒来,风流风吹去

行走于白雾弥漫的缥缈山中,谢济只觉得脚底如踩浮云,轻重已经全然不知。

走过许久路途之后,终于在一株古槐边上停下脚步。

大槐树底下,有两人对弈。

因为相隔不是很近,又有大雾弥漫,谢济也看得不是很真切,只是远远能够听到声音。

“既然是故友寻来,你我二人不妨暂且留局如何?”

“正有此意。”

顷刻之间,山中大雾尽数散去,浩朗明月,悬挂当空,处处有光亮。

大槐树下只剩纶巾白衣一人,男子大袖飘摇,仿佛置身于月中,面容虽然难以看清楚,但是如此风采绝伦,颇似天上谪仙人。

“我这是在做梦?”

谢济自言自语,眼中所见,实在匪夷所思。

“人生谁人不是大梦一场,无非是谁先醒来而已。”

只见那白衣纶巾男子大袖一挥,月落日升,昼夜交替,只是一转眼功夫。

再一挥袖,先前百花盛开的此处已经大雪纷飞,大槐树枝叶全无,倏忽之间,春冬更迭。

“不用猜了,我就是你,眼前一切都不过是一个障眼法而已。”

白衣纶巾男子一手拂过,四周景色如初。

“你就是我?”

谢济只当是自己在做梦,既然是做梦,就没啥好奇怪的了,于是一手指着自己,望着那男子好奇问到。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你我二人,都是谢济,区别之处,在于以前我是谢济,云阳城遭了歹人毒手之后,你便是谢济了。”

谢济心中骇然,眼前之人,就是自己这具身体的主人。

白衣男子似乎看透谢济心思:“世间诸事,讲究因果,你我之间也算是冥冥之中有缘分,更何况,我如今大梦已经醒来,了无牵挂,你只管安安稳稳活下去便是。”

风轻云淡,绝非刻意而为,听完之后,谢济点了点头。

“你在云阳城遭了谁人毒手?”

“与其说是遭遇歹人毒手,倒不如说是我一心求死。”

谢济越听越糊涂,不知怎么回事,明明已经知道自己此刻身处梦中,却还是觉得诧异,只不过那白衣男子并不在意这些,依旧自顾自的将一桩桩往事娓娓道来。

“自我出生之日起,周遭算计就不曾停歇片刻,曾有游方高僧口出谶语,说我将攫取大启国运,不消二十年光阴,大启国祚破碎,罪魁祸首便是我。”

“这番言语传到天子耳中,只觉得是妖僧惑乱人心的把戏,当时虽然将那僧人斩首,这件事情依然在高阳城引起不小的轰动,之后诸多朝臣就开始明里暗里,以此事弹劾我那个大启朝堂之上,一人之下的老子。”

说到这里,白衣男子看似洒然一笑,却又不乏几分自嘲。

“千夫所指,无病而死,于是,自我六岁起,真正布局就开始了。”

“对于那个游方僧人的言语,我那老子信五分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是三分却是绰绰有余,莫说三分,便是一分,他也难以接受,所以,为了防止我祸乱大启国运,先是将我浑身重要筋骨关节二十处悉数敲碎。”

堂堂沙场千人敌,敲碎一个六岁孩子的筋骨再简单不过。

谢济再次望向白衣男子,发现他先前那份洒脱之气少了几分,凭空多出几分感伤。

“之后,大启国上将军世子就彻底成了一个只能读书无法习武的废物,手无寸铁的薄弱书生,想要祸国也就掀不起任何浪花了。”

“可是这个书生读遍了圣贤书,满腹经纶一不小心偷偷考中状元,朝堂上下惊慌之人何其多,于是,在上将军谢禹的授意之下,这个书生在会试中作弊一事证据确凿,御笔一挥,书生午门之外,赐御棒三十。”

白衣男子在棋盘旁边,斟上一杯酒,一饮而尽,无尽辛酸一并烟消云散。

“之后同样是上将军谢禹做媒,与当朝相爷为我提亲,时隔仅仅半年,高阳休夫案风头就将那件状元案盖下去了。”

谢济站在一旁,言者无意,听者心中着实难受,谢济这也才明白为何他会说自己一心求死。

“妖僧案,状元案,休夫案,我也是后来在云阳城推算许久才弄明白。”

“真正算计我的,从始至终仅仅一人,就是那位上将军谢禹。”

谢济闻言,大为不解,老子算计儿子,为什么啊?

对于这个问题,白衣男子没有说,谢济自然不好多问。

白衣男子轻轻将杯盏放下,走到谢济身前,大袖一挥,眼前显现出一幅清晰画面,画中之人,正是当年的‘谢济’。

“我曾于琅琊溪畔流觞曲水诗文传遍天下名士。”

“我曾于高阳城中与人对弈奉饶天下棋先。”

“我曾游遍天下山河大川,结交江湖豪杰无数。”

“我曾高头大马金榜题名一日看尽高阳花,也曾对酒当歌让无数青楼女子心神往之撞入我怀。”

白衣男子每说一句,谢济眼中画卷就会相应变化出当时场景,看得谢济啧啧称奇:“如此人物,不枉世间真风流。”

说到最后,白衣男子神采飞扬,先前那份沉郁感觉全然消散:“我这一生,极尽风流,世间美好不曾辜负我分毫。”

男子将画卷收起,轻轻拍了拍谢济肩膀:“之所以给你说这么多,就是希望你也能有机会多走走,多看看,我在此生已经无所求,死得其所而已,你不一样,如同新生婴儿,不多见识一下,实在可惜。”

男子说到此处,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因为我的缘故,或多或少,你这一路都将走得不是很轻松,无妨,既是梦中遇我便是缘,今夜我便将你曾经被敲碎的筋骨一一复原,乱世将至,无一身武艺傍身,风流潇洒如赤脚踏天梯一般成为空谈。”

刹那之间,先前还能够开口说话的谢济已经无法动弹,甚至呼吸都很困难,又过片刻,白衣男子不见踪影,而自己先前脚下所踏之地也消失不见,悬空而立,心中惊慌不已,仿佛跌进万丈深渊。

“公子,公子......”

谢济满头大汗,猛然惊醒,当真只是一场梦。

“公子,梦到啥了?给我说说呗,我看你一会儿在那儿念叨,一会儿又是憨笑,肯定是有什么好事吧。”

谢济此刻头重脚轻,脑子里一下子涌进来不少东西,许久才明白过来,敢情这是先前‘自己’遗失的那些记忆。

春芽见公子还在发愣,也就没有纠缠,乖乖跑去端热水。

谢济再次想起奇怪梦境,依稀还记得那个白衣男子最后嘱托:“梦醒之后,你我就彻底缘尽,若是以后你有机会去高阳城走一走,得空请帮我在母亲面前磕头跪安,这么多年,她老人家最伤心!”

大梦醒来,那些曾经的风流,总是难免会被雨打风吹,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