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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席外话

“这...”

江鱼这一问,显然让陈元魁有些犯难,面上有些犹豫,踌躇几分后还是道:“在下虽然居于次宴,但也绝不敢心生怨懑。这宴自然是好宴,能够蹭了一众青州侠客的光,登上这等楼船饮宴,的确是难得的机会。可...在下倒也不是眼红别人好的人,只是我等是要去剿杀河匪的,河上匪为天下七匪之一,绝非等闲之辈,绝不可以寻常绿林匪徒的态度轻视。”

“然而我等是为剿匪而去,却在这山水船上饮宴作乐,美人在侧笑语燕燕、美酒在上畅饮酣酣,反倒是如同春游般...”

他面上有几分赫然,但依旧忠实道:“也不瞒公子,我这心里总觉得是否太过于乐观,但我人微言轻,这话说出也起不到丝毫作用。可郁结在心中,终究有些左立难安,美酒佳肴也不禁觉得乏味,索性便出来透透气。”

他言辞恳切,江鱼听在心中,默默的点头。陈元魁也知道在别人楼船之上,吃住俱都是源自那沈家人提供的,自己却在暗地里说这番话,着实是有些不合时宜。因而也就是被他视为恩人的江鱼问了一嘴,这才吐露心声,不然自也敷衍过去了。可尽管如此,他也不愿过多去谈及此事,旋即便将话题扯到别处去。陈元魁走南闯北多年,一路上见得多了风景,也遇得多了人物;虽然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但仅仅是提及所见所闻,便足以吸引人了。君不见跟在二人身后的某位女侠,可不正竖着耳朵悄悄的听着。

他们退席在闲谈,而在宴上,那沈家子沈修容也已经退席。

其人已挥退仆役,独自来到楼船第七层,倚着栏杆居高而望远,目光投向长河往南倾泻的方向。

身后,是一个好似朽木般的老者,佝偻着的腰肢如同弯弓般,一对苍老的眸子深不见底。

沈修容没有回头,只是依旧凭栏眺望,任由河面吹来的风拨动发端摇摆,自顾自道:

“公羊先生,您在宴上,可是看出了什么名堂?”

被他尊称为“先生”的老人如同夜枭般笑了笑,声音沙哑如同铁锈,低声回道:“倒是缩窄至七八人之间,若是在,那必定出自这几人身上。”

“但若是不在...那公子投进这山水船,允下那抚慰银两,不免便亏了。”

沈修容摇了摇头,轻笑道:“渺渺道人毕竟是百岁的高人,是当年白日飞升的丰道人亲传弟子,也是唯一得了真传的。”

“世人都以为他在择名器时,因得慢了那么一步,便什么都未曾取到,直落得个疯癫乞丐下场。可毕竟是丰道人弟子,哪里至于此,我身为沈家人便知道,他虽是一未如我家老祖取了财,二未如太祖皇帝取了权,却得到了丰道人的衣钵亲传。他取了个‘空’,可武道之极,便可不是个‘空’吗?”

“这般个陆地神仙的般的人物,他亲自卜算的卦,必然是准确无误的,卦象指南三州...那老道士定然是真实算的更加详细,以他的能力定然可以将范围缩窄至某处某时,可却还是满了一手。南三州何其之大,三州各有青年俊杰,我令第一楼投入查探,暂时锁定的便有二百三十五人。”

“后来这范围再次缩窄,约莫已有三十多人的规模...其中最是为我看重怀疑的,仅有一人。其人姓楚名升,但这人却不是青州人士,而是位于宁州。以两三载之间崛起,一跃入一流高手行列,更是年纪轻轻执掌宁州白道武林。”他说的很慢,似是一边在说着,一边在思索其中干系。

那公羊先生静静的听着,插嘴笑道:“区区一宁州盟主而已,纵然是武道奇才,公子身处的沈家总不能便怕了吧?”

沈修容顿了顿,长叹道:“怕倒是不至于,但却也不能贸贸然动手...”

“这人手段奇高,他本是宁州落龙府三山十三峰一小小峰门掌门人,但两年功夫,不仅将整个三山十三峰纳入囊中,更登临盟主位,与六扇门宁州分门也有千丝万缕关系...若仅仅这样倒也罢了,偏偏却还与佛门关系融洽,同茅山道也有颇深的交情。当然这些我沈家都可以不放在眼中...唯一的问题在于,其人救过我胞弟性命。”

“......”饶是那年岁颇高,见多识广的公羊先生也一时无语,显然也感受到了沈修容心底的无奈。

“因此这人不能动...不仅是不能动,我还必须予以扶持。”沈修容无奈摇头,看着长河河面波光粼粼,低声道:“第一楼的人去盯着便是,此人先暂放...我便只能够转移视线,山水船在这穷乡僻壤的青州逗留了数月,撒出去第一楼的探子也四处探查。眼下,自然是得到了些许线索的。可笑那高义自以为隐藏极深,但我麾下第一楼以钱银铺路,早已打探明了了一切干系。其人若出,以他与高义之间那番纠葛,则必定会去寻他,因而只需盯紧了高盟主,便会有所收获。”

“而我又得知,在青州舆阳府出了一个人物,以一己之力覆灭舆阳剑派。这人心狠手辣,做到这般还嫌不足,仍旧要舆阳剑派大弟子慕其野的项上人头,我第一楼的人暗暗将其保下。在这其中,高盟主有所现身,对外宣称其人出身庐江冶父山...”

“性情似是不对...”冶父山三个字跳入耳中,这公羊先生老脸僵硬了几分,语气低沉的摇头道:

“若是那人,不该如此心狠手辣,这做派反倒真像是冶父山之人。”

突然,沈修容征询式的问道:“公羊先生可愿跟这条线?”

老先生便明显的有些生气,吹着胡子瞪大了那对白眼,语气也不再秉礼,而是沙声道:“沈家小子,我不过是感念你沈家保下我这对招子,不至于全瞎。但你若要将老朽真当你那家中眷养的武林打手般颐指气使,老朽人虽是老了,但人还是杀得了的。”

“如你这等贵公子,还杀得不少呵。”

“呵呵...公羊先生可是怕了?”沈修容听过这话,表情依旧不变,反倒是回过头来询问,视线落在他那对眼珠白多而黑少的双目上。

“若是冼家那个老不死的仍在,我自然是怕的,其人仅以剑气便伤我双眼,着实恐怖。但他早已到武道之巅,自出海寻仙山去了,没了那老不死的,冶父山冼氏就如同是没有爪牙的暮虎,虽是气势惊人,却也不足为惧,三处剑道圣地大比次次便排于末尾。”公羊先生冷笑了两声,摸着颌下白须道:“这灼目的仇怨,老朽可是一直记在心上,他日定然是要登上冶父山,亲自拜访拜访这剑道圣地。”

“那便足以,小子也不过随口一提而已...这左右也不过第一楼摸出的一条线而已,此类的线有数十条,只是我较为在意罢了。”沈修容耸了耸肩,“既然公羊先生不愿,那便叫尹道人去盯着吧。他这位一品的高手虽然有些水分,但也还是比我家中那些人物要高上一筹,想来亦是无碍的。”

许是夜风过冷,他轻咳了两声,拢手在袖,继而道:

“就算那人俱不在这些线上,高门房即已登船,那人会平白看着?”他自言自语,旋即嘴角微掀,重重的点头,低沉道:

“我精心布的这个局,便不信他不上钩,不信他不登船!”

他抬头望了望天边高悬的月光,呢喃道:“近三更时分了呵...”

那公羊先生眼珠白多而黑少,他翻眼去看天色,便显得双目尽白,看了片刻,其人也继而沙哑道:“确是快了...”

轻笑一声,沈修容淡淡道:“这场宴,也快到尾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