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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五月风微凉

自清石楼以东,来到陵城东郊外一处小山,郁郁葱葱的山林里掩映着一座竹居小院,傍着一叮咚清泉,自成世外桃源。

可惜没有一树繁盛的桃花,只有低低矮矮的小榕,兴许再过百十余年就可以与龙河棋馆那株百年合欢树比肩。

这都是后话了。

今日韩邪依旧与王莺无言,二人各自沉默,王大夫微叹,裹挟女儿、行装向城内而行,他们准备去迎接这个家庭新的一份子。

早上下着昨夜没停的雨,只是没那么大,淅沥了很多,有嬷嬷冒雨来报:是男孩。这天大的好消息只让众人愁容更胜,嬷嬷忙不得开骂:“夫人千辛万苦生了个宝贝,昨日不守着就算了,听见咋的还不高兴!”

于是大夫苦笑着掏出一锭银子,众人便哄笑起来。

韩邪待他们走后扫了一遍小院,再练剑到季长来,乘上马车往东郊去了。

这个大黑个子窝在车内,气氛显得十分压抑。

韩邪浑身难受,不由得开口:“季长兄,今日我们去东郊见何人?”

“见一些死人。”

看着韩邪惶恐的模样,季长觉得有趣极了,别看他这五大三粗的天生侍卫模样,一旦离了太子拘束,便分外活泼,鬼主意也多。

比如当下,季长认为他们应该先进城吃个早饭。

作为宫廷侍卫,季长理所当然地认为一日三餐再正常不过,韩邪点头,一日两餐实在是不合他的就餐习惯,还好晚上常常在厨房遇见王莺……

“醒醒。”

季长打醒了眼神迷离的韩邪,“下车、吃饭。”

从马车跳下,已然是陵城,韩邪望着自己碗里软软糯糯的块状物:“我、我不吃糍粑!”

“来,红糖水。”

热心摊主浇上了一勺红亮亮的红糖水,使得糍粑更加明艳诱人,韩邪鼓起勇气尝试了一小块,古代的糍粑,或许不会像现在的糍粑那样黏牙。

——真香。

就这样,在众人的注目礼下,韩邪吃了三份还意犹未尽,然后被季长拖着来到了这所小院前。

叩门,一垂髫女童开门作揖:“可是来找董先生的?”

季长回礼:“正是。”

董先生,全名董仲舒,韩邪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长眉道骨,正气卓然的老大叔形象,好像古人都长一个样。

只是此人乃汉朝最有名望的大臣,乃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发起人,也是昨日法家覆灭的背后黑手。

为什么太子殿下要派自己来见这个人?韩邪不解。季长也不知道,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乖乖听主子的话,把韩邪带到董先生面前来。

这是昨日的彩头之一。

这个彩头是由士子一方提供的,作为儒家的新一代人物,他们请出了老师作为依仗;而官宦六家与太子殿下领军破胡的彩头稍稍不同,其中最令韩邪看重的是宰相、御史大夫、太尉关于北征匈奴的一次物资、人力的无条件配合,也就是充足的后勤补给。

当然,最令韩邪意外的还是三殿下的彩头,他隐约猜到这里面有三殿下的势力,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上天给了自己这样一个意外之喜。

那便是——

“董先生在书房,公子跟我来吧。”

女童声音娇嫩翠软而灵秀,发丝齐肩可人而温婉,手抱一捆湿漉漉的柴火,就着屋檐落下的雨滴引导韩邪前行。这美好让韩邪内心微动,昨日那场洗去一切的大雨,实在是该下的。

前面那娇小的人突然不见,韩邪发现自己已然走入一静室。

安静的室内挤满木架和木架上一捆捆的木简,西汉的书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董先生就在排排书架后的软榻静坐。

室内并不只有董先生,还有一个乖巧蹲着的年轻人,年轻人手捧木简,嘴唇开合,是在默读。

“董先生,韩公子带到。”

那翠软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韩邪随之一拜:“小子见过董大家。”

董先生不吃这恭维:“不过一腐儒,不堪重用,哪来大家?”

韩邪自然有办法让他吃:“孔仲尼巡游列国,无甚官职,却是一代大家,可见大家与否,自在人心。当今天子尊儒术,自是明白董大家所思、所想、所言都是为大汉考虑,便吸取前人教训,重用先生,先生可当这一声大家。”

好小子,既夸了老师也夸了天子,还暗自讽了一句。坐下青年起身,想要拜退:“老师,弟子去练剑了。”

“不必。”

董先生笑意不止,打眼细看韩邪,自是越看越喜欢,“广利,此次唤你前来,就是为了让你二人见上一面。”

广利不答,只同韩邪对看。韩邪知晓此人便是将军李广利,却没有料到他这么年轻,一袭青衫,颇有儒生气息。

李广利有一个好妹妹,是宫里过去的宠妃,正是那位李夫人让他夺得了这次西征大宛的机会。而卫大哥也有一个好姐姐,当红的卫子夫早已通过三殿下等人,许诺了北征匈奴必有卫大哥一份。

韩邪凝神,素来皇位争夺,太子与诸位皇子均有不和,当今大汉天下,太子殿下同三殿下共同谋划匈奴,难不成又是一次权力的斗争漩涡?

此事不得不防,保命要紧。

好在李广利并不是史书上那等骄纵轻狂之徒,他在老师的微笑注目下,同韩邪友好地交谈起来。

这一谈便是一个上午。

太子和三殿下有意将战事提前,太子背后的官宦六家、三殿下背后的儒家士子,在昨天的棋局后终于达成了一致。而根据韩邪和王大夫的商议,北征匈奴交给卫大哥和张骞大夫;自己则护送细君公主下嫁乌孙,同这位李广利将军远去大宛,好顺师傅的心愿,建功立业。

董先生依旧笑眯眯的,如同在世的慈祥佛陀:“韩公子可是这长安城里里外外唯一一个姓韩的了。”

韩邪知道这他有所指代:“法家刑罚凶残,触怒上天,儒家光施仁义,自当为万民拥护。”

“识时务者为俊杰。”

李广利纵论此生,还没有见到过这样无耻之人:师傅全族被斩,养父家人流放蜀川,竟然还能同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坐而笑谈。

韩邪再次同李广利确认了七日之期,驱车返回了卫青大营。

大营外面卫青正在练箭,可惜箭的准头不太好。

他今早获封校尉,领军三千,左脸却肿了好大一块,隐约像是一个巴掌印。士兵都笑称是校尉夫人盖的章。

只有韩邪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过他不敢说。

为了安慰和犒赏卫大哥,同时和王大夫共谋未来大计,便延请到了一块。恰巧细君、解忧也在,他二人相顾无言,和今天早上的王莺、韩邪一模一样。

于是便有了如下的对话:

王莺指着卫青脸上的巴掌:我想听。

韩邪:糖醋里脊。

王莺:成交!

韩邪:这件事还得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