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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怜子如何不丈夫

有关王大夫为什么在这里,让我们把时间调回两周前,正是高阙被破的消息传回长安的时候。

随着整座未央宫的苏醒,整个长安最大的权力机构也随之醒来,无数大夫在萧宰相的带领下款款走进未央宫前殿,觐见一夜未合眼的天子。

天子抬起困顿眉眼,群臣恭从俯首在地,没人敢再多看一眼熊猫眼。

皇帝一夜困乏,强撑着让侍从宣读了昨日来的信息。得知高阙被破,诸位无不心惊肉跳。

高阙是什么?高阙是阴山关口,是大汉西北边陲最大的保障。阴山素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前前后后花了一百年好不容易站住的地方,怎么眨眼间就没了?

萧宰相百思不得其解,而天子正沉声问向诸位大夫,其间自然是太中大夫首当其冲,作为通西域以挟匈奴,给予大汉百年难遇之良机的大英雄,张骞没有退缩的道理。

“是大宛国。”

张骞略一分析便知,“大宛近葱岭,马儿强壮且善攀援,且有马出汗如血,日行千里,正是汗血宝马。倘若大宛献了三千良马给匈奴——破个高阙便不足为奇,正是兵家所说的围魏救赵之计。”

“萧相以为如何?”

萧宰相一把年纪佝偻着身子,也是在尽可能捡好听的话说:“三千良马破了高阙,只是匈奴收了大宛的礼,不得不如此做。依老臣所见,匈奴断然不会撕破协约,他们是守不住高阙的。不过是碍于大汉远征大宛,替别人给了我们一个小小的警告。”

“朕还轮不到他来警告!”

顶上一声巨响,从那垂下的皇冕中可以看见红闷的容颜——天子并没有生气。

他现在脑海里想的是别的事情,比如这批良马应该献给大汉,这样大汉才能“名正言顺”地收兵。而大宛这样做,不仅仅是挑起匈奴和大汉的争端,更是在打皇帝陛下的脸!

没人能咽下这口气,除了老奸巨猾的臣子。

“大宛离长安千里,中间沙漠山川数不胜数,道路崎岖且补给线太长,对我军作战极为不利!恳请皇上收回成命,一切以收回高阙,占据阴山这兵家必争之地为重!”

当这自以为聪明和贤良的大夫站出来的时候,众人就开始用看死人的目光看待他了,即便他姓韩,也就是法家的俊杰。

皇帝只回了一个字:“斩。”

“且慢!”

太尉正小跑着上殿中来,昨日他连夜召集十路将领,直到现在才同所有的将领跑进大殿。

他们一袭轻甲红袍,在青黑官服的众人中很是惹眼。

太尉护下替自己说实话的大夫,暗中派人将何御史那个老滑头推了出来,何御史一个踉跄滚到大堂前头,不慌不忙整理衣袖,顺便掏出一本账目:“请皇上过目。”

皇上一挥手,令他直说。

“今年的经济形势不容乐观。”

何御史一脸痛心,“西域打点商贾鼓励贸易,江南减免赋税鼓励生产,北方这里又要给匈奴上贡保平安,最近出征大宛,户部实在是没钱了。”

萧宰相点头:“大宛本就是一个偏远小国,如此大动干戈实在是不妥,如果仅仅是替我大汉找回颜面,老臣以为,不如从北越过长城,借道鲜卑好挫一挫匈奴的锐气。”

“宰相说得极是。”

太尉也附和,“既然匈奴可以收大宛三千良马来破我高阙,也可以收波斯、收乌孙,真正有损我大汉威名的,还是匈奴。而我麾下十路大将,只待吾皇一声令下便杀他个措手不及!”

声声恳切,尽皆无法动摇皇帝的心。

“你们没有马,拿什么去杀匈奴?连别人马屁股都看不见。”

“你们没有钱,大汉几千两的银子都进了谁的腰包,装饰了谁的花园?”

“我看你们就是没有骨气!”

张骞吹胡子瞪眼,一拂衣袖转身离开了大殿,竟是无人敢拦。

无他,天子给了特权。

笑话,出使西域的英雄要是被皇上砍了头,谁还敢为大汉出力?

“太中大夫说的没错。”

天子终于冷静了下来,这便意味着他准备解决这个问题了,无论这个问题多么复杂,他只会追求在最快的时间达到最完美的效果。

——即使手段有些粗暴。

“至于你们,朕看是听多了法家人的那些鬼话。”

“传朕口谕,韩芜湖、窦破风失守高阙,诛其九族,念窦家世代恩情,赦免死罪,流放蜀郡。而这一切的幕后黑手都是大宛,朕只望李广利将军替高阙将士报仇!来人,送韩大夫上路!”

“皇上!那是法家,是大家韩非子!是我国学术的根基、大汉的瑰宝啊!”

“皇上不可!窦家、太后她绝对——”

“后宫不可妄干政事!朕心意已决!”

无官身轻王大夫】

要说这世间最有才能的人是谁,长安城下乞讨的老乞丐、府内当差的衙役都只会告诉你一个名字:王大夫。

作为芜湖子唯一一个留在长安的徒弟,每个人都对他充满了敬佩。

芜湖子全名韩芜湖,是韩非子的后裔,也是法家曾经最耀眼的明星,是的,就是“曾经”。

没人知道他做了什么,反正他被韩家除名那事闹得满城风雨,接着一夜之间消失在了长安,听说去了一个小关隘当守城军师,哪有这样屈才的?

还好,留了个弟子,这个弟子很快声名鹊起,成为长安最年轻的将领,也是武艺最高强的。

正当人们期盼这位将领上阵杀敌,大破匈奴的时候,这位将领又悄悄辞官归隐,没人知道是什么原因,只能把一切归咎在朝廷身上。

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老百姓心里明白,做清官死的快,做负责打仗的清官就死的更快了。

这也是为什么即使王大夫不去打仗,长安城里所有人看见他都笑呵呵的原因。

除此之外,他那个每次做了好吃的就到处分享的女儿,也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因素。

不过,如果人们知道他是和自己娘子打赌打输了才不去的话,大概这局面又会反过来吧。

“韩家要被抄家了。”

一脸愁容的士子们齐刷刷跪倒在王大夫面前,“师叔!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王大夫手里的鹅嘎嘎的叫唤,似乎是在赶这群青天大老爷起来,别当着街坊邻居做这么丢人的事儿。

比起韩家,王大夫更害怕的是给另一家的处罚:“窦家呢?”

“窦家有太后护着,依然落得个流放蜀州的下场。”

“既然太后都保不住,在下一乡野村夫,如何保得住呢?”

众士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是咬牙说出了一个人——太子。只要王大夫愿意替太子下一句棋,便可以救韩家一命,起码能保下许多从此不再姓韩的人。

师恩难忘,王大夫点了头。

条件不止于此,在救下韩家之外,太子还许诺自己率兵北征匈奴。

他现在更加庆幸自己点了头,尤其对手是韩邪。一旦胜了韩邪,还可以让韩邪留守京城,替自己照顾女儿——女儿嫁给他,似乎不是什么坏事。

毕竟是自己师弟,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王大夫深刻记在心中,就是韩家那些逃出来的谋士,他也一并要归在王家的手中。这是一笔可怕的财富,也是一道稳固的屏障,可保王家百年平安。

他仿佛听见了三百米外小院子里,男婴发出一声响亮的啼哭。

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王大夫一子击出,全军暴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杀向韩邪大军,且刚才回堵韩邪轻骑的那子,刚好不好占据了韩邪侧面转移的要道!

实在老辣!他居然从一开始就设计好了这一步!

韩邪汗如雨下,他只能步步后退。正面应战他无王大夫投竹技艺,左翼遭逢设计早已生机全无,右翼一旦去了,更是中了王大夫的埋伏!

他就等着自己拉扯大军阵型,那正是最松散的时刻!也是最嘹亮的冲锋号!

韩邪叹气,遥望王大夫明亮双眸:小子只有背水一战。

王大夫笑眼盈盈:这次无论是男是女,我都去定了!

而在此时,一场血腥的杀戮才将将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