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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千万念头在辟邪的心中闪过。

玲珑阁和大楚王室之间关系千丝万缕,凌长风在这里意味着什么?

天狼原近十年来屡犯中原边陲之地,此时天狼原在这里,又意味着什么?

在这个紧要关头,孔雀大明王不明不白的死了,又意味着什么?

买凶杀人的究竟是谁?

孔雀大明王这一死,又对谁有利?

而最最重要的是,到底是谁抢在了自己头里,先行下手杀死了孔雀大明王?

此时那天狼原的粗鲁汉子已经伸手抓住了自己的衣领,虽知此人从楼上跃下,武功定然不俗,辟邪却不将他放在眼里,伸手拨挡,便已将这粗鲁汉子的手拨到了一边。

白孔雀圣王子东仲孝此时心中盛怒,斥道,“阁下来此处,是我坐上客,没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说完也不管这粗鲁汉子怎么做,伸手搭在他的肩上,撤到自己身后。

这汉子虽然性子粗鲁,但身手不凡,只是经过辟邪伸手一拨,东仲孝伸手一撤,二人武功深浅,汉子心中一惊了然,他自诩武艺虽然并非如何高强,但没想到在这二人之间,毫无出手的余地。自己有心在白孔雀面前卖弄一番,没想到竟是贻笑大方,只能老老实实地退到了一边。

东仲孝这话说出来,凌长风等人听在耳里,自然也不好再贸然出手。傅沉点点头,退到了一边,清风则和傅沉站到一起。唯有凌长风,虽自知不便出手,却绷紧了全身,死死盯着辟邪和金刚二人的手和脚。

东仲孝上前一步,淡淡说道,“二位,咱们是一对一,还是二人齐上?”

金刚忽然笑了,“上?上什么?难道就没有投降的选项吗?”

东仲孝冷笑道,“你二人在我孔雀国刺王杀驾,还想活着出我这铜雀楼吗?”

金刚朗声道,“我二人座位离大明王陛下如此之远,中间不曾离席,如何行刺?”

东仲孝一怔,倒是未曾想到这一层,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此时他心中也是诸多疑问,只觉得草率杀了二人,未免太也鲁莽,心中决定还是暂时令人封锁此楼,等到叔父醒转过后,挨个审问为好。

正在他犹豫之间,却听金刚怒吼一声,他将辟邪整个人抬了起来,向上一托。

“走!”

辟邪原本还在思忖该如何脱身,此时惊愕地望向金刚,顿时明白。

虽说孔雀大明王虽然并非他二人所杀,但他们千里迢迢来此,本就是为了杀孔雀大明王而来,若是受到审问,根本无从说起,更不用说可能会牵扯到自己身后庞大的天道宗组织了。

就算东仲孝再怎么通情达理,这些事情根本就说不清,留在此处,只会让自己越陷越深。当务之急,便是脱身。

事情闹得这么大,铜雀楼恐怕早已经是个囚笼了。不出意外,四周应该已经全都是卫兵了。

既然周围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那么只有一条路可以逃了!

辟邪到底是身经百战的高手,转瞬间便已经明白金刚此举的意图,他抬头一望,日食之后,此时外面又恢复了晴朗。铜雀楼的构造说白了,就是个大院子,从穹顶逃脱,正是辟邪唯一的选择。

金刚这一托,更是有两层深意。其一自然是给辟邪借力,助他脱身。辟邪武功盖世,想要从屋顶脱身,原本不难,只是中间难免要在五六楼再踩一下接一口气。便是这一口气的功夫,期间都难免会生出什么变故了。如今金刚这一借力,辟邪最多只需在七层楼之时再踩一脚借力,便可脱身。

但比起这借力之功,金刚此举,更是要让辟邪断绝保全二人一起逃脱之念。辟邪要自己一人脱身,原本不难,只是因为有自己这个累赘,这才不肯脱身。

辟邪此时难得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没想到这个临时队员倒是颇讲义气。他脑子转得飞快,一边运行体内真气流转,一边在脑海中计划下一步怎么走。

却听他脚边也传来一阵长啸之声,那长啸之声虽比不得自己所发浑厚,却更来得悠扬。若说辟邪的长啸有如龙吟,这一声长啸确实如同凤凰长鸣。他心头一惊,却不敢低头看去,生怕耽误了金刚为他争取的这短短一瞬的功夫。

他不去理下面的啸声,那啸声却逐渐逼近了。辟邪刚在七楼借力一踩,便要跳到屋顶脱身,只觉得一阵劲风刮过,东仲孝此时已经站在屋顶上冷冷看着他了。

“此间事情未明,还请阁下盘桓数日。如若清白,小王亲自当着天下英雄的面,给你赔罪道歉。”

此时的东仲孝多多少少已经恢复了冷静,他已经发下了命令,让自己的卫兵协助一众江湖豪客,控制住了金刚。他自己原本就是一流的高手,眼力自然也是不俗,此时早已看出,那金刚虽然并非庸手,眼前的辟邪武功却更是惊人。只是他向来自负孔雀国内除却一个东紫云,再无敌手,此时也不携带兵刃,便要阻挡辟邪的去路。

辟邪微微冷笑,只觉得脸上微微有点火辣辣的疼。东仲孝方才纵轻功超过自己,裹挟着一阵劲风,自己的脸被这劲风挂开另一个小小的口子。

伤口虽然不大,辟邪心里已经不由得阵阵惊叹,只觉得东仲孝实力深不可测,比自己先前估计起来更强力。只是他强掩心头的惊讶,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只好手底下功夫见真”他话未说完,辟邪长剑依然出鞘,抢攻到了东仲孝的面前。他身形好快,辟邪剑在阳光下微微着阳光,整个人便如同一支离弦利箭一般,朝东仲孝的面门攻来。

辟邪这一下来的虽然狡诈又突然,但在东仲孝这等一流高手的面前,全如儿戏。高手对决,真正说话的往往并不是嘴,东仲孝面对眼前的辟邪,自然不会看着他的嘴,而是死死盯着他的手、肩和腿。辟邪虽然突然发难,却全然奈何不了他。他身形微动,便要躲过这一击。

谁知辟邪剑刺到面前,却陡然生变。辟邪年少时出身华山派门,华山山势陡峭,剑法也是以奇、险为特点。辟邪虽然十年前便已经离开华山派,加入了天道宗,但一路剑法使出来,却仍有当年的影子。再加上他这十年修炼下来,今非昔比,一手快剑使的更是出神入化,他手腕轻抬,剑影连连,在东仲孝眼中,一柄剑居然像是变成了七柄剑。

东仲孝初时看他剑路,心中还不以为然,只觉得辟邪身形虽快,但剑路平平无奇,自己连挡都不用挡,轻轻松松、平平常常便可闪过,简单的就像是切豆腐一样。谁知剑路陡然生变,剑影丛生,居然封死了自己的所有退路,只这一瞬之间,一招之变,便已经让自己闪无可闪,避无可避。情急之下,他只好挥起袍袖,要化去辟邪的剑势。

这原本也是平常之事,这袍袖不过是平常衣物,只是东仲孝催动体内内力,这袍袖便能以柔克刚。他心想,辟邪一剑化七剑,势必要化去剑身上的劲力。原本辟邪这般平刺,虽然无变化,却难免分化了其中的力道,七剑之中,必有六剑是虚招。

谁知他的袍袖甫一沾上剑身附带的剑气,东仲孝便暗叫不好,总是自己低估了辟邪的实力,袍袖碰上立刻擦伤自己的手腕。总算他实力惊人,临机应变,他生生撤回自己的袍袖,拉起自己身后的披风,宛若孔雀开屏一般,在自己面前形成了保护作用,这才没被伤到。

可是他这身披风并非他应敌所用,乃是为了参加正式场合时用的礼仪披风,过于宽大。等他重新将披风拉回身后,再定睛观瞧,辟邪早已乘上一匹快马,绝尘而去。心中只能感慨敌人实力之强,临机应变之快。

“原来这一招原本就是虚招”

这一战下来,自己不仅没有占到便宜,连对方的实力都没摸透,对于东仲孝来说,可能还是出生以来头一遭。

他看着孔雀王城,朗朗乾坤,烈日照耀之下,隐隐觉得有点发昏。

那一剑并非虚招,说实话,那一剑甚至连都不能算上一招。

后来有人问过辟邪,那一招到底是不是虚招的时候,辟邪只是笑道,“那根本就不是招式,只是那几年我用剑确实非常非常快,仅此而已。”

“如果那算得上一招,那是虚招呢,还是实招?”

“可以是虚招,也可以是实招。他如果准备用袍袖档到底,我那一剑就刺实了,可他比我想象中稍微聪明一点,换成披风,那我就只能换成虚招了。”

辟邪纵起轻功,跳下了铜雀楼。所幸之事,东仲孝似乎并没有掌握太多兵权。他手头有些近卫军,也大多集中到了铜雀楼内部,外面并没有什么人。反而是门口聚集了一群不明所以之人,他们大多数都是东仲孝家的仆从或者守卫,此时听见里面乱作一团,都上前去一探究竟。倒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有辟邪这么个人“从天而降”。

他一个疾步冲上前去,牵起一匹骏马,头也不回地驱马狂奔。

此时他若稍微回头,便能看到站在楼顶的东仲孝,身形摇摇欲坠。

他行了数十里,远离了铜雀楼,进了孔雀王城的主城,见人多了起来,不好策马狂奔,这才驻足回头。此时铜雀楼已不在视线范围之内,才稍稍松了口气。

客栈是去不得了,不过辟邪到底是天道宗的老招牌杀手了。他事先早有安排,虽然自己是个汉人,却在孔雀王城早已布下了满城的眼线和至少二十处藏身点。他从随身行囊中取出地图,稍微确认了下位置,就近去了一处藏身点。

藏身的房间只有一张床榻,一把椅子,此时椅子上坐着个身穿地方居民特色的女人,辟邪不认识她,不过倒也不奇怪,只是从怀中默默掏出一块黑铁色的令牌。那女人见了令牌,立刻跪下行礼,“属下参见帮主。”

这其实是鸦眼最早提出来的。四人最早听说辟邪要来孔雀国执行任务之时,鸦眼便有此想法。若按照辟邪从前的性子,光是这四人口口声声称呼他为“帮主”便已经令他头皮发麻,更不要说纠集寒鸦帮残党,壮大实力了。

更何况潜行刺杀,是应该只有几个人知道的秘密。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

“我可以纠集帮众,让他们只负责打探消息、接应,但不让他们直接参与暗杀,而且可以让他们无法接触到咱们完整的计划。”鸦眼这么劝过辟邪。

在权衡利弊、推测出暗杀对象之后,辟邪也不再坚持。如果仅仅只是暗杀王宫贵族,他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就比如说先前他在天狼原蛰伏暗杀天狼原四王子。虽然路途也吃了不少苦,却比这次孔雀国的行动来的顺利。原因无他,只是因为那时候的情形比起孔雀国要简单的多。巴雅尔的军团构成十分简单,无非就是天狼原的军士,巴雅尔本人为统帅,身边也就是些参将、谋士。辟邪想要执行暗杀计划,最难的一点也只是要怎么混进这只军队。

孔雀国却难得很多,首先,上来就是不明确暗杀目标。辟邪在执行此次任务研究过无数回,怎么想都觉得其中有雇主要做掉自己的风险虽然他自己也说过这种情形并不少见。其次,就是地点和时间点的特殊。孔雀国的接班人之一东仲孝在这个当口举办了一场英雄大会,其中牵涉到了诸多武林门派势力,更是隐隐中触及到了中原、孔雀、天狼三国的关系。错综复杂,当真教人头皮发麻。

辟邪自从开始为天道宗卖命,很多事情不再像年少时那样的意气用事。他虽然并不想纠集寒鸦帮残党,但他永远将任务的执行当做首重。如果一件事情有利于任务的执行,他就会不计较个人的得失地执行。

他看着这个跪拜在自己眼前的女人,长叹一口气。事情演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他倒也不是没有预料到。不然他也不会在整个王城布置下多达二十多处的藏身之地了。只是“最坏的情形确实发生了”,此时他身心俱疲,连和她客套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瘫坐下来。

折戟归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