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霜儿一惊,功夫也甚是了得,一剑斩出,眼睁睁瞧着一招已经用老,无法收回,她听到郁胜宗这么一喊,心念一动,精钢长剑在空中挽了一个剑花,收回剑鞘。
她撤回另一柄剑,整理一下仪容,瞧着郁胜宗。
郁胜宗低头看着她,七年不见,当年那个蹦蹦跳跳、活泼人性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了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只是他自己实在是身材高大,几乎像座铁塔。风霜儿个头在女孩子里面不算小,但在他面前还是如同一只依人小鸟一般。
他忽然觉得有一点手足无措。郁胜宗平根本不会在乎什么仪表,但此刻站在风霜儿面前,他有点窘迫,心底有点羡慕那些王孙公子,羡慕王翩羽,羡慕凌南飞,羡慕丘若君,他们是那样的光彩照人,风度翩翩。
风霜儿也有些手足无措了。这些年她对郁胜宗朝思暮想,如今终于久别重逢,自己却竟然差点伤到他。
他会怎么看我呢?他会不会觉得我太无理取闹,太任性妄为呢?
郁胜宗还想开口寒暄两句,“嘤”的一声,风霜儿已经紧紧的抱住他了。
王翩羽自从刚才二人开打,便闪到一旁,怀里还抱着一堆果子蜜饯,已经瞧呆了,几块点心渣从嘴里掉出来还不自知。
老板刚才受到惊吓,此刻已经从桌子底下出来了,从摊子上拿起一包玫瑰花香瓜子,坐到王翩羽身边,给他也抓了一把,磕了起来。
“王公子,这女人是谁啊。”
王翩羽耸耸肩,说道,“不知道。小师嫂吧。”郁胜宗这边抱着风霜儿,狠狠瞪了一眼王翩羽,王翩羽也不怕他,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忽然电光火石之间,一只猴子从人群中窜了出来。那猴子一身皮毛呈亮银色,及是华丽,身手甚是敏捷,从王翩羽怀里抢过几枚果子,王翩羽和老板都是失声惊叫,那猴子转过身来亮出尖牙,喉咙里发出“吱吱”的声响,把二人吓一跳。
风霜儿瞧见了这只银毛猴子,失声惊叫道,“宗哥哥!宗哥哥!猴子,这猴子!”她还未说完,郁胜宗笑道,“你想要这猴子?我这就给你抓来。”说完运起轻功,提气追赶。
猴子这种生物,天性顽劣,又是轻灵异于寻常走兽。再加上郁胜宗寒毒未解尽,不敢使出全力,是以郁胜宗虽然轻功不错,可还是追不上这猴子。
那只灰毛猴子更是灵敏异常,轻轻一纵,便上了房顶,左窜右蹦,转眼便跑进一条暗巷。
郁胜宗也随之一跳,进了暗巷,却见巷内昏暗异常。他只能隐约看见一只猴子和一个人的背影。
那背影似乎是猴子的主人,猴子轻轻一纵,便跳上了那人的肩头,那背影在黑暗中低语。从那猴子那里接过一枚果子,又是一阵低语。
“阁下何人?”郁胜宗警惕问道。
那身影听到有人,在巷子尽头亮起一只蜡烛,只见一名老道士背对着他,衣衫褴褛,背负桃木剑,手执一拂尘,腰间有一个酒葫芦,满身的酒气。他回头瞧了一眼郁胜宗,并不理他,继续对着空气絮絮叨叨。
郁胜宗一步一步走近,“前辈?”
他忽然吓了一跳,在空气中,他隐约看到了一个人影,依稀能辨出是一个女人。却看不清她的五官,仿佛透明。空气中,还不时地传出一点“嘶”、“嘶”的声音。
那老道士叹道,“冤有头,债有主。他虽然舍你而去,但毕竟害死你的人不是他。你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继续留在这里,只会带来更多的不幸。你瞧,这是你生前最爱的蜜饯,我现在供奉于你,你吃了赶快转世投胎吧。”
那女子身影又传来阵阵尖啸,暗巷里更是阴风阵阵,那阴风越刮越紧,郁胜宗几乎连站都站不住了,一个跄踉摔倒在地。接着那女影的尖啸越来越大,最后听“哄”的一声,那女影化作阵阵黑烟,四散开来,终于再也瞧不见了。
老道士转身睁眼也不瞧他一眼,一屁股坐在地上,打开酒葫芦喝了一口,那猴子居然也上去抢,老道士懒洋洋说到,“等会才到你,你等我老道先喝个痛快再说。”说完又是“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
郁胜宗惊魂未定,问道,“前辈,那是什么?”
老道士瞧了他一眼,说道,“怨灵、鬼魂,随你们怎么说都是一样的。唉,我超度这亡灵已经七天了,没想到这小妮子性子竟然这么执拗。下次老道我做这种事情你小子还是当作没看见为妙,会折寿的。”
郁胜宗此时心中惊讶程度,已经远超他初闻孔雀国巫蛊时心中的惊讶了。毕竟巫蛊这种东西,虽然神秘,但终究有迹可循,有记载,有传承。但是鬼神之事,却是没有人见识过的。
“玄霞子老爷爷又在驱鬼了啊。”巷口传来一个女子的笑声,不是风霜儿又是何人来?
老道士看了这丫头,“嗡”的一声,一个脑袋只感觉变得比两个还要大,转身就跑。瞧他身法甚快,身子又轻,几乎如一股轻烟一般,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风霜儿瞧着他远去,有心要追,又知道自己的轻功差的太远,只能生气地跺跺脚,气道,“老爷爷每次都是这样,每次话讲不到一半都跑!”
远处那老道大笑道,“霜儿小丫头每次见到我,都能从我这点骗一点东西走。老道我穷啦,再不跑怕不是连捉鬼的道具都没了。”
郁胜宗说道,“霜儿妹子,你喊他、喊他.....玄霞子?”
风霜儿点点头说道,“是啊,他和几代相剑都认识呢。听说老阁主还颇受他老人家照顾呢。”她看着郁胜宗笑嘻嘻地说道,“听说就连我自己,也是老爷爷抱回相剑阁的呢......”
郁胜宗奇道,“霜儿妹子,那你可知道你爹爹妈妈是什么人?”
霜儿摇摇头,说道,“不知道,公子爷和主母都不肯跟我说,我这次偷偷跑来中原,就是追查到老爷爷的踪迹,想问我爹爹妈妈的事情的。我知道老爷爷随身总是带着一只小猴子,所以刚刚瞧见那只猴子,就那般大叫,若是追着猴子,一定能找到老爷爷的。”
郁胜宗心中虽然知道风起云正是风霜儿的父亲,但奈何当初答应了风起云,这个秘密,他也只好保守到底了。他又奇道,“那相剑先生呢?你没和他在一起吗?谁来保护他?”
风霜儿笑道,“七年前我们在黑虎寨遇险,公子便察觉江湖凶险,准备不足,从此退出中原,带着我返回相剑阁了。但公子并未放弃老阁主行踪,他虽然已经不再入关,但在中原内广布信息网,同各个书院门派都有书信往来,随时掌握中原动态。他人在相剑阁很安全的,不需要我保护的。”说道这里,风霜儿黯然失色道,“更何况,我本领低微,根本无法好好保护公子......”
郁胜宗见此,心中大是怜惜,情不自禁将她揽在怀里,温声安慰道,“你已经很厉害啦,当初你陪我练剑喂招,我可一次都没胜过你,不是吗?”
风霜儿闻言,挣脱他的怀抱,看着他说道,“不,不是这样的。我所学剑法,杂而不精,首重突袭,别人对我有了防备,就再也赢不了啦。但宗哥哥性格沉稳,修炼内功,一日千里。内功乃万法之根本。你瞧,今天我不就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了吗?”
郁胜宗又想起一事,问道,“玄霞老前辈还能捉鬼?我近日才听了好多人说玄霞老前辈的事情。我从前瞧你提过几次这个人,却没往心里去,他如今现身此地,真的是重续《百生烟云录》吗?”他一想到近日能会见如此人物,不由得越来越兴奋,但想起刚才所见所闻,兴奋之余,又多了几分害怕。
风霜儿道,“我可不这么认为,老爷爷每年都来相剑阁。公子提过几次烟云录的事情,但老爷爷每次听到这个都摇摇头,沉默不语。我猜他年轻时肯能碰到了什么伤心事了吧,这才再也不碰这烟云录。至于捉鬼嘛......”风霜儿说到这里,挤眉弄眼起来,“我听说,老爷爷确实是会传说中的通灵术的哦。以前相剑阁的剑丘闹鬼,还是老爷爷来做法收拾,才恢复了安宁。”她瞧郁胜宗越听越是害怕,觉得有趣,不禁大笑道,“哈哈哈,宗哥哥你怎么这么胆子小啊!这种胡话你也信的!老爷爷天生就喜欢拿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骗人。前几天才从太守府骗了五十两银子买酒喝。要我说啊,他这些江湖小把戏也就只能骗骗宗哥哥这样的老实人。”
“把戏......吗?”郁胜宗细细回想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大感疑惑,且不说当时发生的一切有多真实,素不相识的玄霞子又为什么要欺骗他呢。
此时王翩羽已经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了,郁胜宗瞧他怀里扔抱着点心蜜饯不撒手,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王翩羽睁大了双眼道,“怎么样,那猴子逮到没有?”
郁胜宗一拍他的头,笑道,“走啦傻小子,回你家去。事情的经过我慢慢和你说。”
他又记起孔雀王朝的事,想到东重卿朝不保夕,心中甚是焦急。王怀川此人阴阳怪气,心思敏锐,多半是探查不到什么了。他想到那个蜜饯摊老板,风霜儿骂他奸商,也不知道他那些水果是不是贡品。如果当真如此,这倒确实是一个可以找到朝凤郡主的好契机。
而他身后传来一阵鹰啸,郁胜宗回头一看,一只老鹰在空中盘桓,他并没有在意,带着风霜儿,向太守府去了。
那老鹰划空而过,时而俯冲,时而盘旋。接着一声轻啸,落在大雁塔上一人的肩上。
凌南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