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我们的大阵调整完毕，我的视野也再次被遮挡起来。
依照计划，我们右军要攻击梁军的左翼，可等了一阵，呜吵吵的呐喊厮杀声并未朝我们这边过来。听前头兄弟传话，梁军的三军其实合成了一军，随着那个背红旗的家伙直接冲击中军去了。
兄弟们都松了一口气，可又纷纷疑惑：梁人孤军直入，不护侧翼，不怕被包饺子合围吗？
既然敌人给了这个机会，机智的将军们肯定不会放过，战鼓擂响，右军大阵开始向梁军身后合围。
没多久，风云突变，是真的风云突变，漫天乌云开始汇集，远处隐隐还有雷声传来，不仔细听还以为是哪里的战鼓。
南方的天气就是这么诡异，刚才还是大晴天，转眼就要下大雨。
阵形变化之后，我又到了前头，不过这次不太紧张，因为很明显，梁军压根没有关注我们右军。他们六万人汇成一只大拳头，只是狠狠地猛砸中军大阵。
我很为中军的兄弟们难过。
就好像小时候在村里打群架，以多打少时，少人的一方肯定会落败，但是如果性子够狠，盯住人多一方的某一个人打，那个家伙十有八九是要被揍的不轻。
现在我们的中军就是那个被人盯住打的家伙。
此时酝酿了没多久的老天爷，割开水口袋一般从天上开始往下泼雨。
由于行进太快，加上大雨捣乱，队形开始散乱，这是难免的事情，到阵位的时候再排好就是。
大家一边走一边关注着中军那边的战局，雨水影响视线，只看到远处一片乌泱泱乱糟糟，什么都看不真切。
这倒也正常，几十个人打群架经常都看不清状况，几十万人打仗，能瞬间看清战况的，即使是中军指挥台上的大帅也不行，除非他还是天上的神仙。
有一瞬间，我又看到了那个红红的影子，天地一片水雾蒙蒙，显得那道红色尤其扎眼。
我以为自己看错了，问了问旁边的兄弟，很多人都看到了。
事情有些离谱。
躲过箭雨算他运气好，可他第一个冲到中军阵前，中军的兄弟没有任何理由会放过他。
可那两支小红旗为什么还时不时在阵线上到处飘荡？
“听说那人是梁国大将军……”一个兄弟小声嘀咕，周边许多人都听到了。
对啊，开战前不是说钱将军被一个背红旗的梁国大将军骂了吗？
可是，梁国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千金之体，怎么可能穿的像个大公鸡一样领头冲锋？
你看我们的钱将军，即使右军现在只是转移阵位完成合围，处境并不凶险，他也远远躲在大部队后方，这才合乎常理。
大家心头犯着嘀咕，继续老老实实去抄梁军的屁股。
很快，东边一片雨雾中，有一条黑漆漆的长龙游动，也跟我们是一样的走位，那是左军的兄弟们。
当我们跟左军在梁军屁股后边碰头，这个大包围圈就算成了，六万梁军虽然跟中军打的热闹，可终究还是难逃覆灭之命。
至少在我们和左军碰头之前，我是这么想到。
可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因为我们在完成合围的同时，眼睁睁看着雨雾中梁军的背影越冲越远……
这种情况，很可能代表我们的中军大阵被梁军打破打穿了。
可是我们中军摆了十万人，还有两万后军在他们正后方，怎么会瞬息被冲破呢？
我们十几万人废了半天劲，围成的口袋，似乎有些尴尬，就好像你缝好了沙包，却发现刚才还满满的沙子从另一边露光了，大家一时有些茫然。
雨没有减小的势头，偶有大风刮过，让人错以为置身长河洪涛之中。
眼看不明，耳听不清，没有人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突然，连续的短促号角穿透密密雨幕，传到我们耳中。
长声表示冲锋，短声表示支援，中军求救了！
所有人心头都是一沉。
如果说刚才大家还不愿意相信，现在没什么怀疑的了，中军被打到喊救命了。
很快，左右军的战鼓都擂响了，两军围成的敞口口袋开始向中军大阵收拢。
十几万人调整阵形，还是在滂沱大雨中，完全不可能保持有序。
虽然我看不太远，但是我能感觉到，左右军的队形肯定乱成了一锅粥。
催命似的号角仍旧响个不停，让人心烦，也让人心安——鼓号阵还在，至少中军还没有被完全打散。
没多久，号角声听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透过雨幕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厮杀和惨叫声。
不多时，前方影影绰绰地出现许多人影，一边向我们冲过来，一边大喊着什么。
“梁军杀不死！梁军杀不死！”
“背红旗的是恶鬼，快逃啊！”
“快跑！快跑！”
……
很快，大批大批的人影从雨雾中冲到我们跟前，冲进我们阵中，确实是中军的兄弟们。
他们仿佛历经磨难从地狱中脱身，丟掉了武器，满身血污即使大雨也未能洗去。
所有人脸上都是一副吓破胆的模样，即使被自己人包围，仍然不能让他们有丝毫放松。
“快走，快跑，梁军都疯了！那个背红旗的是妖怪！”
每个人都在说着差不多的话。
情绪是会传染的，本来就满心揣揣的我们，很快就陷入恐慌。
有人开始随着中军过来的兄弟往后退，渐渐地，所有人都开始不再向前。冥冥中，一抹巨大的阴影开始在左右军十几万人头上弥漫。
我身边的兄弟们也开始慢慢往后退却，我却仍想坚持一下。
战场之上，一方一旦有了怯战的意思，即使实际占据优势，也能被殊死一搏的对方瞬间翻盘。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声声怪叫，看到了一抹红光，那个背旗子的家伙，挥舞着一把奇怪的大剑，杀过来了。
当他被血污染透的可怕面孔出现在我眼前，看到那双充满暴戾之气的血红混合惨白的眸子时，我相信了中军兄弟的话。
背红旗的是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