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小说 > 都市现实 > 皇子河水向东流 > 第二十七章

时间像头蒙着眼睛的毛驴,任凭车夫的鞭子甩得震天响,它依然按照自己的节奏,吧嗒吧嗒地前行着。

现在,锦程和孩子们已经适应了城市生活,用守喜的话说娘三无论穿着还是思维都跟上了趟儿。是啊,在这样的县城里,你要想立足首先要认同这里的一切,合理的不合理到的,喜欢的讨厌的都要从里边摘出来自己需要的,这就是生活。拿简单的吃饭来说,你不能再端着个碗来回串串门,也不能毫不顾忌形象地靠着墙根蹲着。无论你习惯不习惯,你都得正儿经地坐在桌子前完成吃饭的这个“活动”。光脚穿凉鞋似乎也不再那么合群,当你站在周围都穿着袜子的人面前,你会感受到那薄薄的一层丝袜会把你们分成两类。纵使又太多的不同,好在,这一家人已经慢慢适应。

我们之前说过,一到出车的时间,车队大院里只剩下女人和学龄前的孩子。作为粮食局下属的企业,粮食的调动毫无争议地落在了车队的头上。司机们忙忙碌碌,一刻不得闲,除了汽车确实趴了窝,司机们才把他们开到一楼的维修车间急救。否则谁愿意浪费这样的机会呢,出车多,挣钱就多呢,谁会嫌钱烫手呢。

最近一段时间,妇女们似乎改邪归正,不再讨论些不着边际的闲话,不知什么时候,她们开始关心起国家大事。经济的发展,富足了人们的腰包。这个腰包首先鼓起来到车队,成为了全县人们的焦点,即便是政府单位的工作人员都羡慕得红了眼,都想跳上车摸摸方向盘。方向盘一转,钱是混蛋,方向盘一打,盖房添瓦。是啊,从司机们大手大脚花钱的神气就能感受到钱来的有多快。车队里时刻洋溢着欢乐的气氛。有钱了,谁还去愁眉苦脸了呢。在这些首先富起来的冒尖户也不愿意再挤这单身宿舍,纷纷在车队附近买房置地。这个筒子楼的住户越来越少。

从前年的第一家买房子搬出去之后,女人们都羡慕得眼球都要弹射出去,有的不止一次去体验过这独院小楼的美妙。自那以后,房子成为最大的话题,这可不是一阵风,刮刮就听,这简直成为一种必然趋势。这些买房的人群大致可以分成三类,第一类就是改善居住环境。第二类是生活所迫,孩子该成家了,成家了总不能一直跟父母挤在一起吧。再说了大多数家庭都有男孩和女孩呢,这也是必须要解决的矛盾。第三类就是跟风儿,别人家有的我们也得有呢。住不住到都是后话。这一类人基本上县城这四关五街的老人,本身有房子住,看着别人买了,自己也膈应。不过在这三类人中,人数居多的就是第二类。守喜就是这类人的典型的代表。大孩子该上初中,小女儿也上三年级,一家四口仍然挤在这二十平的小屋内,不用别人说,即便是自己也感觉到难受,再说孩子也长大了,再睡一张床这真不是那么回事儿了。一九九五年,守喜也搬出了这个大院。他在县职高旁边买了一栋两间的小院。两个孩子比守喜父母更开心,他们一到周末就自告奋勇地道新房清除垃圾打扫卫生。守喜也抽空布了电线,说起来这线还真的好好说上几句,别人布线都是打眼一冲差的不多直就行,守喜可不会这样,横线必须和顶平行,数线必须垂直地面,每一根线都要拿着尺子比划比划。搬进新房,守喜又借了三千五百块钱买了台25寸的长虹彩电。一家人都沉浸在新房带来的喜悦之中。

与孩子轻松的喜悦不同的是,守喜夫妇也有一些没有流露出来的压力。买房子借了三万多的债,在这个万元户还是稀罕物儿的年代借这么多钱没有压力都是骗人的,好在车队的声誉在那放着,搁一般人肯定没胆量去借钱,也没人敢借给你。自从买了房子,守喜更是一天不敢歇,睁开眼睛就磨着方向盘出发,了省点钱没有敢雇佣其他司机,自己七天时间自己跑了一趟广州,困了就在车上睡会,睡醒继续赶路。这个事情在车队几乎成为了传奇。没办法呀,自己的苦自己知道。为了缓解丈夫的压力,锦程也没有闲着,和战友媳妇捣鼓了服装,买了个会本儿,天天骑上自行车去赶会头儿。往往是天不亮就出发,去的早点占个好位置,为了多卖点货,到了天看不见人的时候才收摊往回赶。夫妻俩都早出晚归。两个孩子成了没人管的人,守喜也心疼孩子,每次出去都是五十或者一百的给,久而久之,两个孩子养成了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

生活像是小娃娃吹起的肥皂泡,在阳光的照耀下绚烂多姿。可是泡沫终归是泡沫,他无法永恒,等待他的只有那壮丽的爆破。

晚上点多,一天吃了一个干馒头的锦程饥肠辘辘,她拐进胡同的那一刻她几乎虚脱,推车子的手几乎要颤抖起来。她努力地把持着自行车不被后边的大包货物坠倒。门开了,两个人都下了一跳。原来出门的是孩子的老师。锦程赶紧把车子靠了墙把老师让进院子。

客厅西边墙上有一块镜子,锦程瞥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飘荡的浮尘粘在脸上,汗水从额头滴落,在脸上形成了千沟万壑。自己看着就觉得可笑,她不好意思地说:“罗老师您先坐会,俺去洗洗脸”“去吧,俺也冇啥事,路过这跟你们聊几句”。

锦程到卫生间胡乱洗了洗,用毛巾擦了几把脸赶紧走出来,孩子老师来家访肯定有重要的事情呢。她不敢怠慢。

罗老师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人,瘦弱的身体显得那么弱不禁风。阳光暴晒过的脸呈现出淡淡的黑红色。看来刚才的凉水并没有彻底驱散热气,透过乌黑浓密的头发向上升腾的热气在灯光下格外明显,陷在眼窝的眼睛显露出无法掩饰的疲惫。看到这一幕,内心中泛起一丝同情,她准备用最简短的话语结束今天的谈话,好给她节约点时间休息一下。

为了缓解对方的压力,她又重复道:“你也不用慌,俺这是吃过饭,没有事瞎转呢,正好转到这,给你说几句话”。听到罗老师如此说,锦程心里稍微好受点,要是老师在家等自己这么久该多不好意思呀。

“额——俺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聊聊小徽的事情,咋说呢,孩子这一段时间比较叛逆,小毛病就不说了,现在他开始逃课,花钱也大手大脚的,不知道这钱——”罗老师说。

听见老师说到逃课,锦程真想冲上楼去一把揪住儿子好好打一顿,两个大人如此辛苦,你竟然逃课呢,不过理智克制住了怒火,她很少打儿子,平常遇到了问题大多数都是说教,只是……。她冲着楼上厉声喊道:“王文徽,你给我下来!”

听见锦程的声音,在楼梯拐角处趴着偷听的王文徽一屁股坐在地上,动也不敢动,他害怕下边的母亲和老师听见声音上来逮住他。

“罗老师,您说……”

“文徽妈吗,俺这样给你说吧,孩子出现问题跟家长可有不少关系呢,恁不能光顾挣钱,得抽出时间管管孩子呢,钱哪里能挣的够呢,光靠小孩子自己,小孩子有多少自制力呢?你说是吧?”

“对对对——”

听完了老师的话,锦程陷入沉思,她也认识到自己的问题,之前还能给孩子唠叨几句,现在十天半个月见不到孩子,也确实不应该,她决定改变一下。

“老师,恁放心吧,俺以后肯定好好管管他呢,恁多费心了”锦程客气地说。

“中,咱们多操点心,毕竟孩子终究是孩子,好好教育教育还是能成才的,那这,俺先回去了,恁娘俩好好聊聊”说完就推着锦程不让送,自己出去了。

送罗老师出了门,锦程没有着急上楼训斥儿子,她坐在沙发陷入了沉思。

老师的话点醒了自己,孩子的成长确实需要家长的关怀呢。孩子自制力能有多少呢,大人不是也想偷偷懒吗,哎,自己怎么就忽略了这一点呢。她又想到了因为失学而给自己造成的至今无法弥补遗憾。挣不完的钱呢,老师说的对,但是青春只有一次。想到钱,她又陷入自责当中,自己忙忙碌碌,起早贪黑地并没有挣了多少钱,尤其是今天,在会上被人偷走了三四件新款棉袄。本两个月真是白忙活了。想起这失窃的棉袄,心里一阵阵心疼。孩子身上的袄还是自己做的,没舍得穿这些时尚的成衣,哎,可恶的小偷呀。

管他呢,先做饭吧,他站起来,看到儿子站在了楼梯口,儿子惊恐忧虑的眼神让她感到难受,孩子也是懂事的孩子呢,在老家的时候,自己下地干活,兄妹俩还能给自己捣鼓点面条吃呢。她有点怀念那个时候的无邪的时光。只是,现在再也回不去了,孩子终归要进入新的生活。她看了看儿子,又低下头,许久才问道:“你妹妹呢?”儿子显然对这样的问题没有防备,他吃惊地回答:“在——在楼上写作业呢”。锦程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一头扎进厨房做起饭来。

有些问题还没有想好,她要等丈夫回来再做决定,至于儿子的错误,现在也不着急,等自己想好了一起再说。

两个孩子吃过饭都上了楼休息去了,锦程喝了半碗粥,独自一人坐在客厅等待丈夫的到来。今天晚上一定要跟丈夫商量商量这一段的事情,她已经想好,若是丈夫吃过饭倒头就着,她也要把他叫醒,事情可不能再拖拉了。她还不知道,在自己烦恼的同时,丈夫也在车上趴在方向盘上一根接着一根烟抽,整个驾驶室像是桑拿房,烟雾弥漫着整个空间,车窗的玻璃像是起了雾,这浓重的雾气形成了一到屏障,里边看不到外面,外面也看不到里边。他也在考虑一个重要的问题,思索很久也没有答案。今天车队里开会说,由于时代的变化,散装车需要更改成集装箱车。这样方便快捷,不过名额有限,明天之前得给队里一个回话。

现在改与不改成了个难题。他已经坐在车上几个小时,吸了两盒“丝绸之路”还是没有定下来。改装集装箱,就只能拉粮食,其他的货物没法拉。有一点不容忽略,队里的货源可不如以前,国家不允许粮库的粮食大量调动,这无疑是断了车队的财路。可是,国家政策的变化单凭一群司机怎么能左右呢?不改吧,仅有的粮食调动肯定会紧着集装箱。这拖挂车又没有了优势。思来想去,还是做不了决定。还是回家跟锦程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吧。

车门一打开,一股浓烟窜了出来,随风四处飘散。他跳下车扭头看了一眼那缥缈的烟雾,向家的方向走去。

车队离家并不远,他不想走那么快,推着车子穿梭在黑色的夜中。路上没有路灯,路两边住户里发出来微弱的光不规则地洒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幅黑白相间的水墨画。从东西胡同里拐到南北路上,这里是县城最繁华的村落之一,北城村紧挨着老城,商业比较发达,县城最好的初中就坐落在这条路的西侧。每逢上下学,几千人同出同进好不壮观。在学校周围聚集着不少小商贩,烧饼夹串,油条、鞋底儿烧饼、火烧……为了引得学生们的光顾,商贩们的小喇叭始终播放着一句话广告:烧饼……”“火烧……”“油条……”。这些单调乏味的声音像是巨大的石块投进了本来并不平静的湖,引起万丈波澜。守喜烦透了,跳上车逃离了这个地方。

守喜推开门径直走到卧室一头扎进被子上。锦程看到这一幕,心里咯噔一下,“坏了呀,肯定有事呀”。锦程快步走进卧室问:“吃饭了冇?”半天才从被子里传出低沉的声音:“冇了”。“那我给你热热饭吧”锦程说着就往外走。

守喜叫住指了指床边的沙发示意她坐下。

锦程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管他呢,正好我也有事说。

等锦程坐定,守喜也起身倚在床头上把今天队里要改集装箱的时候说了说,说完又害怕妻子不了解集装箱,顺带着把什么是集装箱讲了讲。

锦程笑着说:“在车队了呆了这么多年,集装箱再不着吧”

妻子的乐观态度总能让他宽心。这次也一样,一句玩笑让他的压力有所缓解。

锦程听完,沉默了一会说:“俺瞧这事儿可没有这么简单,就跟是咱俩商量啥事,等给孩子说的时候肯定是定好了的,不可能给孩子商量的吧,俺觉得这事悬”

守喜盯着对面的组合柜不说话。

锦程接着说:“你说国家为啥要支持改集装箱呢,既然不让调动了,改它还有啥用呢,话又说回来了,咱们又不认识人,即便是队里给咱名额改,咱都不敢要呀,这以后要是活僧多粥少的时候还得凭人上呢,咱们不砸手里了这车?”

这时守喜打断了她说:“要是咱们不改,这车也开不成了呀,改了还有可能开呢……”守喜说出来了隐藏在内心最大担忧。

听到这,锦程这才明白平时心里不藏事儿的老公为啥如此低落,是呀,要真是把他的这个爱好剥夺了对丈夫来说是多么残酷呀。她心里也没有个主意,低着头陷入了沉思。丈夫为了这个家付出的够多了,别人都是两个司机轮换着,而丈夫却独自一人扛起来了一辆车。几年下来身体消瘦得不认直视,但是他却没有半点怨言。

她突然站起身来对丈夫说:“这事先搁一夜吧,又肆气腐坏的意思不了”。“我给你热热饭去,先吃饱了再说。”

“不用,我就和这饭就中”守喜跳下床,走到客厅端着那碗坨了的糊涂玉米糊一饮而尽。

锦程笑着接过碗拐到了厨房。

两个人都困极了,锦程本来想躺下想想其他事情,一沾床边两只眼睛就粘成一团再也睁不开。迷迷糊糊中睡着了。她重新回到了那个熟悉的梦境,自己坐在教室中考试,她接过试卷一看,一道题也不会做,着急得直掉眼泪……

她在哭泣中惊醒。这个噩梦困扰了她好多年。她也不知道自己做了多少次这样的梦境,那张不会做的试卷总是藏在心脏的某个角落,总会不失时机地蹦出来摧残她一次。对她来说,这不是梦,而是她的人生遗憾。小时候家里穷,爹支付不了那么多孩子的学费,上到二年级就辍学回家。她想上学,喜欢上学,但是又不想让爹为难。在学习和亲情面前,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亲情。从学校出来,她坐在家东边水坑那哭了很久才扛着书包回了家。从此,她的上学生涯在二年级的时候就戛然而止。

她知道,从此她与学校无缘。也就是那时遗憾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

这个噩梦就像是一次强化剂,每次梦到这个场景,锦程都会告诫自己不要让孩子走自己的老路,再艰难困苦也得供孩子读下去。

显然,老师的家访宣告了孩子并没有按照自己的预想的轨迹发展。经过深思熟虑,她意识到了问题出在何处,教育孩子就像是骑车,即使走再平整的路你也要不失时机地晃动晃动车把以免摔倒。她做了个重要的决定,准备天亮后跟丈夫和孩子们聊聊。

身边的男人鼾声不断,稀疏的头发让他显得格外苍老。最近几年,脸上的皱纹明显增多,黑色的眼圈时刻挂在眼上不见离去。

窗外天色尚暗,几只麻雀在窗外的遮雨棚上叽叽喳喳乱叫。锦程轻轻地向床边挪去,让丈夫再睡一会吧,他实在太累了。“昨天你说给我说事儿,啥事?”锦程被丈夫的话吓了一跳。她扭过头发现,丈夫正靠着床头看着她。

既然醒了,还是早点说说吧,万一今天再有什么事情。她想。锦程将昨天孩子班主任来家访的事情讲了讲,其中她没有完全说实话,孩子逃课的事儿只字未提,她知道丈夫的的脾气,要是知道儿子逃课,马上就得冲上楼打上一顿。这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说完,紧接着又把自己的想法讲了讲。钱可以慢慢挣,但是上学就这么几年。

守喜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对面的柜子上搁着的石英表。那只有了些年头的时钟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衰老,依旧不紧不慢,悠然自得地走着。

“中,就这样吧,就像你说的那样,咱来城里不就是为了孩子有晚饭吃呀,以后你留家里看着孩子吧”守喜吐了口烟说道。

锦程看着丈夫大清早就吸烟,无奈地走出卧室。做上锅后就掂起来水壶把院子里花浇了一遍。这套流程几乎成为一种定式,根本不用脑子去想。

守喜实在睡不着,拿毛巾胡乱抹了一把脸推车出门去了,他要去队里看看情况。

车队里来打探情况的司机可不在少数,大门口附近已经挤满了人。守喜还没有到门口,就知道自己来晚了。门口附近的烟味早已经飘了半道街。附近的邻居都知道,车队里开会不开会,只要拿鼻子闻一闻就能猜个正着。试想一下,几十根烟枪一起冒烟是什么样的状态呢。在这里有个不成文的习惯,司机们从来不让烟,除非自己真没有带,那也得自己去找人要,一盒子烟二十根根本不够让,给谁不给谁,都不好看,弄不好还得罪人呢。

司机们议论纷纷的时候,大门外响起清脆的喇叭声。司机们都安静下来,眼睛齐刷刷地看着门外,几十根大烟枪自动站到大门两侧。声音越来越近,据司机们推测,这个车辆肯定是车队里没有的,无论发动机声音还是喇叭声都是第一次听到呢。

在众多司机的列队欢迎下,车头上挂着大红花到底绿色“黄河”在大门口停下来。司机们纷纷涌上前去,看着这个稀罕物。车头没有啥变化,就是没有了拖挂,车身也短了不少,就是之前的车厢变成了封闭式的。这也差不多嘛。司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

原来这就是车队里要改装的车辆呀。

小刘把车熄了火,直接从一人多高的车头上跳下来。“嘿,小刘,这新车好开不?”人群内有人酸溜溜地问。小刘举着手中的钥匙说:“当然啦,新车跟新媳妇一样,好着嘞”说完嘿嘿笑起来。司机们貌似不买账,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呢。他们似乎看出来了端倪,队长派谁去开新车应该就是车子给谁了,要不是这样,车子开过来,再转给别人,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呢。当然也有知道怎么也轮不到自己的年轻司机并不关注此事,他们从后边抱住小刘夺了钥匙,要上去看看究竟。没等小刘反应过来,小张已经坐上了驾驶室抚摸上了方向盘。人群内有人起哄说:“小刘呀,这新媳妇被人家坐上了呀”。这句话倒是引得司机们哄堂大笑。小刘看着笑的流了眼泪的司机,愤恨不已。他冲上车,一把夺下钥匙退到人群外。

这就是一个信号,司机们对这个信号深恶痛绝。你吃肉也行,汤都不留的话难免太绝情了吧。这些等着争夺改装车名额的司机们个个心灰意冷。一口接着一口吸着烟。这就是明摆着的事情,开车的人回来的,队长的外甥小刘。日他奶奶滴,可真是把咱们当猴耍了呀。义愤填膺的老丁恶狠狠地骂着,骂完又朝着小刘的方向吐了一口痰。痰就落在小刘的脚尖前,他往后缩了缩脚,也不敢说话,他明白就这样的场合,自己一旦说话肯定饶不了一阵毒打,还没地儿说理去。

“肯定冇少送礼”

“等着送鸡毛吧”

“太他妈的不像话了吧”

司机们在吞云吐雾的间隙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队长来了”。人群内顿时安静下来。除了肆无忌惮的烟四处飘荡,一点声音都没有。队长秦会生穿着一身运动衣从院子里走了出来。等他看到这么一大群司机们都在看着他的时候,他怔住了。本来要出去跑步呢,却没成想遇见这个事。真是一点准备都没有。不过他内心里也猜出个七七,要没有这点功夫咋能当队长呢。他定了定神说:“大伙们肯定都是为了改装车的事情来的吧。咱们这样,这事先不着急呢,先给大家两天的考虑时间,等大家考虑好了咱们再说。”

司机们都知道,早上散步时队长雷打不动的规律,无论刮风下雨从来没有间断过。这是他的养生秘密,他常说“饭前走一走,活到九十九,饭后遛个弯,活到一百二。”不过司机们可没有这个闲情逸致,他们要解决的是温饱问题。无论队长怎么说,大伙们就是堵着门不让他出去。

“这样吧,你们先去找办公室主任吧,都去他那里报个名,去吧,我给他说过了。”趁司机们犹豫的间隙,队长一路小跑从缝隙中钻了过去。

司机们像是踩足油门儿的卡车向办公室主任家冲去。顿时,路上的尘土飞扬,好不壮观。

先到门口的司机胡小强已经叫开了门。门开了二十几厘米的缝隙,办公室主任杜一鸣穿着睡衣眯着眼看着小胡问:“正几把睡得得着呢,叫啥叫呀”

“俺报名呢”小胡说。

“报名,报几把啥名呢又?”办公室主任一脸疑惑地问。

他这样一说,后边的人都明白了,队长跟主任还没有通气儿呢。这是忽悠咱们了呀。人群开始躁动起来。有的人着急地开始踹了墙,发出砰砰砰的声响。办公室电话响了,他关上门,跑过去接了个电话。

“好”

“嗯”

“中”

办公室主任杜一鸣一连串的答应,大伙们猜到应该会队长的电话。

“来吧,咱们先签签名吧,就在这个纸上签都中,最后一个签的师傅把纸从门缝里窜过去就行了,你们先签着,俺再去睡会,昨天打麻将太晚了”杜一鸣把头从门缝里探出来说,说完便匆匆关上门。

阳台上的司机们签过字都离开了。现在除了集装箱有些活儿外,其他车辆都基本停了,冇活不能瞎逛呀。

守喜签过名后推着车子回到家。他把今天的情况给锦程讲了讲,锦程敏锐地觉察到,最起码今天签名的都没戏了。这事本来就是僧多粥少,哪里还能轮到不背地里活动坐等机会的人呢,听完锦程的分析,守喜心灰意冷地蹲在院子里一根接着一根吸起了烟。

果不出所料。那天签名的人都没获得改装车的资格。细心的人察觉到,只有十个人没有去签名,恰好这十个人都获得了名额,你说就这么巧吗?没人能解释好这个疑问。

随着改装车的进场,办公室用白色的石灰水在地上画出了一个区域专门停放集装箱车辆。这一条白色的线彻底将司机们的心分成了两截。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司机们逐渐形成了两个派别。小胡自嘲地解释了这个变化——一忙派和闲派。

偌大的车队大院还像往常那样平静。只是伙房老赵又成为了孤家寡人。伙房门前的水泥餐桌周围再也没有那么多人围在一起说说笑笑。

老赵孤单地一个人摘菜洗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