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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残雪

袁静程在熟睡。

清心草只是为了让人摒除杂念,无悲无喜,真正起到效用的,是雪绒花。

雪绒花生于天山,出于雪地。

谁能想到,这种自带寒气的花草,居然能治疗寒气?

就像萧默没有想到,自己寻常参悟的一个残招,竟然能杀了小冬。

江湖和世间,真的有太多玄妙的东西和规律,等着他来发觉。

他现在就坐在一间简陋的木屋门外,膝上横着那柄细长的剑。

治袁静程的,是百花山庄的管家洪若海,这种寻常的事情,是不会让上官临亲自动手的,他能看袁静程的情况一眼,就已经是有心了。

这一点和山上不同,即便很多粗活都是老陈在做,但清玄道人也从未有任何刻意抬高的架子,不说亲力亲为,也处处可见用心良苦。

逍遥峰人人逍遥自在,没有这样明确的高低贵贱。

不知道师兄现在怎么样了,萧默心想。

他伸出手指,轻轻抹过眼前这柄细长的剑,像是多年前的那个冬天,自己伸手去戳空中落下的雪花。

那时候他才七岁,还没习武,也没有这么多见识和烦忧。

那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只需要每天读书、吃饭,就可以安然度过一生。

萧默叹了口气,把脑海中突然蹦出来的回忆尽数摇散,目光重新聚集在这柄剑上。

这柄剑一定很有名,否则,不会有这么多人知道它,也不会只看见这柄剑,就确定是自己杀了小冬。

小冬,那个白脸少年剑客,他应该也很有名。

只是他已经死在了自己剑下,连尸首都被分为四块,在荒野随便找了个地方便埋了。现在想起来,自己还真是残忍。

可不然呢,难道就要自己去死?

在这江湖里,谁不是做好了随时去死的准备?

萧默一边想,一边将剑拔出。

剑很细,是任何人看到后的第一印象,但在萧默眼里,细不算什么特点,但重却是真的,拿在掌中甚是压手。

剑做的细,却很重,说明用的金铁很讲究。

只是萧默暂时还看不出。

剑身很长,擦得极为雪亮,护手处刻了雪花的图案,显得有些过于花俏了,铸剑的师傅一定是个心思细腻的人。看到这里,萧默似乎想起了什么,拿起一旁也是金铁材质的剑鞘,仔细地看了两遍。

然后他终于看到了藏在梅花纹路中的文字——【残雪】。

剑的名字,往往都是跟随着剑客一起传扬,否则不过是一把兵器,根本不会有人在意。比如那柄人人闻风而丧胆的宝剑【照胆】,其实是一柄铜剑,如果不是上代剑圣用它,哪里来的如此威名?

可是萧默看着眼前的【残雪】剑,只觉得剑名远远胜过了人名。

因为他想起了小冬的脸,小冬的衣着,小冬的武功。小冬看起来太普通了,甚至有些形象单薄,完全不像是这柄剑所展现出的花俏的风格。

这柄剑一定不是小冬自己想要的。

剑客的剑,往往精挑细选,但有些人不是这样的。

他们不能决定自己用什么,他们甚至不能决定自己做什么,他们从出生开始,就被人安排好了此生活着的用处。

小冬应该也是这种人。

在萧默的猜测里,四月应该很早就铸出了类似【残雪】这样的利器,然后,他们会自幼培养一批专门用这些利器的杀手。

小冬不会是一个名字,它应该是一个代号。

小冬死了,还可以有下一个小冬,只是四月要再花些时间培养罢了。

不,甚至不需要时间,四月很可能已经准备好了许多候补的人选,随时都能顶替上这个空缺。

只要【残雪】剑在,小冬就永远存在。

现在【残雪】在萧默的手里,四月一定会找上他。

想到这里,萧默双眼泛起幽光,一股摄人心魄的煞气从他体内释放而出,如同冰天雪地中的恐怖厉鬼。

“你们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们的,这样一来,我反而省了力气。”

萧默收剑入鞘,全身散发出的寒煞气息瞬间收敛,反而变得恍惚摇摆,仿佛刚才那个令人胆寒的少年和他并不是一个人。

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心里也有些后怕。

景岚镇的来香酒楼一战,是面对二十把黑刀,自己也身受重伤而激起了血性,再度醒转之时已经在山上静养,故而煞气未生;可自己仅仅是为了救朋友,就悍然出手,将一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当面击杀,煞气已然滋生。

毕竟说书人讲的刀光血影不过是张张嘴,若是真的因此觉得人命轻贱,那才是愚不可及。

杀人者,哪有善类?

萧默定了定神,从怀里掏出那本随身携带的《一心经》,强迫自己平复下刚才涌上心头的杀意。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归一,一归于道,道归于心……”

与此同时,慕容言在一间亭子里盘膝而坐,内力翻涌之下,周遭的莲池里,莲花摇曳生姿。

他本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十五岁那年随家族商队南下,路过江汉时,却被山匪所劫。护卫拼死抵抗,但不敌山野恶徒的凶悍手段。家中的老一辈视财如命,不肯放手,也尽数被杀死立威。

慕容言的父亲委曲求全,将钱财货物都送出,只求活命,然而……

到最后,只有他一人逃出山野,被画苑的初代主人“丹清子”费咏所救。

后来他就留在南陵画苑里一心习武,发誓此生绝不再受人欺侮。慕容言二十二岁时,一根铁笔敲碎了陵城半边山野的头颅。因此,江湖人称他为“千钧狼毫”。

有名有脸的人物往往都有这般坎坷不凡的经历。

然而更多的,是那些有着同样遭遇,却没有这般好运,死于非命的人。他们到最后,连名字都不会留下,比如更多的,没能从商队被劫之难中逃命的儿子。

相比而言,顾南安的运气则要好上许多。且不说自幼衣食无忧,顾南安也生得一副好皮囊,拜入画苑门下的时候,还是个身娇肉贵的小子,让慕容言很是喜欢。所以往后的日子,慕容言倾囊相授,将自己一身武艺和书画的本事都教给了顾南安,溺爱至极。

可是现在顾南安死了,死得不明不白。

慕容言回想起几天前的场景,重重地叹了口气。

……

六日之前,南陵画苑。

慕容言在装饰古朴华贵的书房里转来转去,心神不宁。

他那张摆满了古书和卷轴的案几上,躺着一张纸。

谁也不知道这张纸是什么时候放在这的,谁也不知道放纸的人是谁。

纸上写的字不多。

“顾南安身死,杀人者,逍遥峰萧默。”

简单、直白,甚至看起来十分荒唐,连一点证据都没有,任谁也不会相信这样的指认。

更何况是慕容言这样的人。

于是第二天,小冬携带证据登门拜访。

证据是一幅画卷。

画卷展开,一段身姿曼妙的女子细腰跃然纸上。轻纱罩体,却将腰肢细嫩的肌肤尽数暴露,甚至还画出了小巧的肚脐。

江湖里寻常的画师不会画这种题材,就算接了这样的活,也绝不会画得如眼前这般活灵活现,单是一段腰身就足以惹得男人口干舌燥。

画这画的一定是“画腰书生”顾南安。

爱徒的作品当面,慕容言也有些恍神。

“摘星楼贴了委托,有人要顾南安的新画。”小冬开门见山,嗓音干涩,像是许久没有开过口说话,“我寻了半个月,才在一家店铺里找到了这幅。”

“但这才是奇怪的地方。顾南安的画从不公开售卖,向来只是私相授受,送给那些癖好独特的纨绔少爷们作赏玩用。可现在竟然外流。”

“我顺着货的来源查证,发现最开始是在一家当铺收上来的,典当画作的人,是当地一个酒楼的账房。”

“但是问过当地的人才知道,三月的时候,那个账房遇刺,在自家酒楼的大堂里,就被一群外来的黑衣人杀死了。带头的,是两个年纪不大的男子,据说是逍遥峰的人。”

小冬的话言尽于此,甚至都没有直接提起顾南安,但言辞之中,已经留下了许多空间供人猜测。

一个酒楼账房,绝不会平白无故被蓄意谋杀,小冬的意思,当然是和他典当了顾南安的画有关。

画流到当铺却没有被追回,说明这并不是画卷本身的问题,而是那个账房手上有画,说明二人至少相识的原因。

然后因此杀人、灭口。

账房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江湖上的很多道理就是很残暴,杀了知情人,就可以隐瞒真相。如果有人不服气,可以连着一起杀。

小冬扔下话便离去了,留下慕容言在画苑里继续徘徊,思前想后,不知所措。

是夜,小冬乔装改扮,蒙面潜入画苑之中。

白日的拜访当然不是出于好心,提供的消息其实并没有太多差错,至少景岚镇的传言确实如此。但小冬的意图,只是为了混淆视听,以及顺便摸清楚画苑内部的布局摆设。

然后方便动手。

当晚,慕容言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而后便是一阵寒风吹起了珠帘,剑光雪亮,如同天降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