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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诗会(二)

见所有人目光都看向自己这边,上官兰的脸色也是微变。

心中暗恼这小子说话太过张扬,但事已至此,也是无可奈何。

赵广源到是这些日子被人看习惯了,并不畏惧这些目光,皱着眉说道:“杨太傅明明是个好人,你为什么要说他是个奸贼?”

那姓李的书生显然也没料到说话之人竟是个少年,不过此时已是骑虎难下,话已出口,若不继续下去,又怎能得到钟先生与永王的青睐?他李学仁此番入京,可是想着博取一番大好前程的!

他面色一沉,不悦道:“哪来的娃娃如此不懂事,那人分明以权谋国,结党营私,全天下的人都看得出来,难不成我们所有人都还不如你一个娃娃有见识?当真是笑话!”

赵广源脸涨得通红,逞强道:“杨太傅就是个好人,你们在胡说!”

在场众人见状也都是一笑了之,只觉着这少年定然是家中与杨太傅交好的权贵子弟,不谙人情,故有此言。

那李学仁瞥了眼钟自明,见他脸上仍是毫无表情,只端着酒杯细细品尝。心中有些着急,无意见看见坐在赵广源身侧的上官兰,心中一动,双眸一闪便怒喝道:“这位仁兄,既然敢说,怎么却不敢承认?反倒让个孩子来替你说话!”

此时他已经有些醉意熏熏,本以为自己一番豪言,能引得满堂喝彩,让那钟先生也能对自己刮目相看,但现在这局面却是冷冷清清,不免让他有些尴尬。之前他见赵广源与身边那人相谈甚欢,想来也是旧时,这少年能知道些什么,必定是这人与他说的,只要将他拖下堂,与之争辩几句,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自然能让别人刮目相看。

这世上的人都是如此,总是喜欢踩着别人上去,无论是否相识,是否是道听途说,但凡从自己口中说出是,便难免添油加醋,仿佛不多说多点评几句,便好似吃了大亏,说着说着便是如要吃人一般。

上官兰家道中落,父亲常年奔波与生意场,耳濡目染之下便难免接触了些形形色色之人,对这等哗众取宠之辈本也是不太在意,只顾着自己饮酒吃菜。但没料到却是被赵广源一番话拖下水,此时被人诘问,是哭笑不得,却也有些暗暗恼火。

本不愿太过搭理,但转头看见赵广源也紧盯着自己,两眼微红却十分清澈,带着些许委屈与期盼的神色,他心思一动,家中也是有几个弟弟,平日里最受不了的便是这种眼神,更何况他参与这场诗会,本就是为了结交权贵,但见所来之人皆为士子,心中的劲头也就去了大半,只想等着一会永王前来,能上前攀谈几句。

既然诗会已然无望,这少年又是权贵之后,与杨太傅交好,上官兰心思急转,暗道便不如卖这少年个面子,说不住将来还有奇效。

心思虽多,却也是一念之间。他放下酒杯,给赵广源一个安慰的眼神,朝着那李学仁淡淡道:“不知这位仁兄口中奸臣所指何人啊?”

他不紧不慢的放下酒杯,笑意吟吟的看着李学仁。

李学仁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自然是那当朝太.....”

“咳咳!”

钟子明还是忍不住开口,放下酒杯一阵咳嗽打断了李学仁,那李学仁也是瞬间领悟,一身冷汗瞬间浸出,酒意却消了大半。

学生评论朝政,并无大过,此乃太祖所立规矩,望的是用这天下悠悠之口,来制约住这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

但凭一介学子身份,在这等场合,去指名道姓的辱骂朝廷大员,那性质可就严重多了。

李学仁想到此处,一阵后怕,咬牙切齿的朝着上官兰骂道:“你竟然阴我?”

上官兰听到这等百姓俚语差点笑出了声,他强忍笑意,没有回答,自顾的端起酒杯。

到是那钟自明见状,眼神微动,笑问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见钟自明询问,上官兰也不敢托大,回道:“在下复姓上官,单名一个兰字。”

钟自明眼神微动,探身继续问道:“可是那扬州的上官家?”

上官兰微微一愣,有些犹豫的点了点头。

钟自明长叹一声,起身道:“果然如此,我钟世与上官家自古交好,但自从上官家去了扬州后,这联系也是少了不少,到我们这一代,更是几乎断了,上官兄,你我日后还得多加亲近呐。”

上官兰自是不敢托大,连忙起身也行礼道:“劳钟先生惦念,小弟不胜荣幸。”

那钟自明微微一笑,但随即话锋一变,询问道:“上官家祖上多为清臣,宁直不屈,当年也是在朝堂之上仗义执言,这才被贬去扬州,但这等文人风骨,却是让天下人铭记于心。只是上官兄为何今日却要为那人说话,要知此人乃是当朝权臣,只手遮天,难道李兄说的不对吗?”

上官兰眼神一凝,没料到这钟自明说话竟是如此狠毒,脸色自也是沉了下去。

他自幼随父亲接触经商之事,与在场这些学子们的闭门苦读不同,他也算是体验过民间疾苦之人,他虽聪慧,但这学问始终上不去,也有费了不少心思在家族生意上的缘故。

这些年他心中深知,若不是朝堂之上的一系列举措,怕是老百姓连那黄米粥都快喝不起了。

再说,我上官家祖上如何,又过得如何,管你钟家何事?两家祖上却有交好,但当年我上官家落难,怎不见你们钟家仗义执言了?

他压下心中不快,冷声道:“钟先生这等高洁之士,自然是只能瞧见上面,却看不见下面,如今百姓能有活路,都指仗着朝廷这些年定下的纲略,如此功绩,又怎称国贼?”

钟自明面色不变,只是笑道:“自古权臣,哪个没有功劳?但能乱国之人,也必定将是这等国贼!只不过给了百姓些许好处而已,这又能说明什么?”

上官兰气极反笑,冷哼一声坐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到是很想指着鼻子朝这几人马上几句,问问他们有没有做过什么事,能给上百姓们些许活路。不过到底是生意人,谨言慎行,也不愿在这等问题上谈之过深,这等场合,点到即止为可。

赵广源见他坐下,感激的朝他点了点头。

上官兰也是微微一笑,做了个古怪的眼神,惹得赵广源喜笑颜开。

那李学仁见上官兰坐下,以为是他词穷,有觉得钟先生为自己出头,便有些洋洋得意,朝着众人大声道:“钟先生不愧是名门大家,并不是这些个乡野村夫可比,看来日后,天下学子之中,还是得为钟先生马首是瞻啊!”

见众人纷纷附和,那钟自明正要谦虚几句,却听那屋外有人轻笑道:“哟,马首是瞻,好大的口气啊。”

淡帘被拉开,一个星眉剑目的少年郎大大咧咧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有些畏畏缩缩的书童。

场面上顿时一静。

钟自明神色放下酒杯,神色有些凝重。

上官兰对着赵广源低声道:“瞧见没,正主来了,有热闹看了。”

赵广源有些好奇的问道:“这人是谁?”

上官兰带着些感慨道:“这人啊,当真是了不得!”

........

朝天阁内院,杨老太傅正摸着一樽古树,上下打量。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他也没回头,而是淡淡道:“来了啊。”

永王面色平静,恭敬行礼道:“不知老师唤我来所为何事?”

杨老太傅转过身,负手看着赵桓道:“你就不怨老夫?”

赵桓笑道:“师命不可违,那日听了恩师说的话,回去后仔细想了想,想来的确是我做的有些不妥。恩师既有决断,定是思虑了许久,但只要对我大乾有利,弟子也再无怨言。”

杨老太傅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面前这位弟子。

他心里知晓这个跟了自己许久的学生,是定然不会如此轻易放弃的,但也没有点破,而是继续道:“最近这江湖上流传着一则消息,想来你也是听说了的,不然也不会举办这诗会了。”

赵桓笑的腼腆,似乎在杨老太傅面前仍是个学生,他恭敬道:“弟子向来是最佩服这些有文采的学子,既是春闱在即,也是抱着结交的意思,将那几位宴请过来,也想让我这朝天阁内,沾染些文气。”

杨老太傅听着这话沉默不语,半晌后突然询问道:“那钟家小子,是你喊来的?”

见杨老太傅询问起这件事,赵桓也收起脸上笑意,沉吟道:“我总觉着这白皓初如此年纪,的确有些厉害的过头了,便想借这钟家之事,来试探下这白皓初是否名副其实。”

“嗯,”杨老太傅闻言也是点了点头,但转眼便严厉道:“只是这些个世家大族的厉害,你也是知晓的,切勿与其纠缠过深,要需记得,无论是谁坐上皇位,但这天下,却始终是姓赵的!”

赵桓只低着头,恭敬道:“谢恩师提点。”

两人站在树下,均是沉默不语,一阵寒风吹来,任由那片片枯叶飘落在地。

“对了,此番春闱,主考官你可有人选?”

赵桓一愣,没想到杨老太傅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一时间竟有些犹豫。

难不成,他真的是想让自己参理朝政?还是这是个陷阱,等着自己跳进去?

见赵桓面带犹豫,杨老太傅心中叹了口气,转身离开,边走边道:“我已经同内阁几位大臣说过了了,不日将降下恩旨。即日起你便自行出入内阁,参理朝政吧。”

看着杨老太傅苍老的背影渐渐离去,赵桓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即便他心下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见如此,却也一时间怔在原地。

难道,这位恩师说的话都是真的?

不可能!这个一闪即逝的念头被他瞬间抛诸脑后。

老师,如今这天下几乎都在你手中,它还信赵吗?

想着与钟家那位的谈话,赵桓沉默片刻,似是下定决心,不再犹豫。

此时也有下人匆匆赶来,朝着赵桓低语几句。

他眼神一亮,笑道:“是吗,竟然如此有趣,这么说,我那位年幼的皇弟也来了?”

他心思一动,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看了眼天色,他笑道:“安排下去,午宴推迟,让他们闹一闹,顺便派人将夜姑娘请来,让她也来见一见诸位才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