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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夜读

登基大典终究还是未能如期举办。

即便是五位公侯连同六部尚书及京城周边德高望重的老儒生们,第三次劝进武帝之子赵广源即大乾皇帝位,本以为这位皇子殿下会如历代皇帝一般,三辞三让,最后方才勉强接受,随即叩拜先祖,昭告天下,但结果却出乎所有人预料。

这位小皇子宁愿推迟登基大典,也要先将陛下安葬。

消息一出,满城哗然。

有的人不免腹诽几句这位小皇子太过装模作样,也有的人则是对此举大加赞赏,以至于最终会酝酿出些什么言论,那就不是赵广源所能预料到的。

那也不是他在乎的事。

自从于府回来之后,赵广源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

屋子里很暗,只有一盏烛火微微发亮,在暗黑中摇曳。

赵广源的身影在烛光下被拉得很长,这个年仅岁的小孩,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这所有的一切。

赵广源其实并不畏惧这一切,让他畏惧的是疑惑。

一个月前,他还是个在凉地里和伙伴们打雪仗的庄内小孩。

一个月后,他坐在这座大乾宫中,即将成为这个天下的主人。

太多的疑惑困扰着自己。

卫大哥为什么要一直瞒着自己?

杨太傅为什么要这么尽心竭力的帮自己?

自己身边的这些人到底是好是坏?

为什么那两个人都说是为自己而死?

我真能当得了这个皇帝吗?

......

一连串的问题压在自己头顶,几乎快让自己喘不过气来。

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卫大哥,你说好的有人会教我呢?

实际上,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心中最大的问题并不在与做不做皇帝,而是做这个皇帝到底意味着什么。

慕然间一句话浮上心头。

“殿下只需以史为鉴,熟读经书,自然会知晓其中道理。”

看了眼床头的那本帝王心鉴,赵广源微微犹豫,随即一咬牙,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今夜候在外面的仍是吴长起。

他本该好生休养一段时日,将脸上的伤养好,但他心中却一直害怕,让他不得不顶着伤口守在殿外。

靖安侯的这番话,实在是让他有些寝食难安,如今他只有紧紧靠着里面的这位皇子,方才能感觉到一点心安。

不过今日自打从那于府回来,这位皇子殿下好像便有些不同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回来便将自己锁在殿内。

难不成,是被那靖安公吓到了?

吴长起皱起眉,心中思索着该如何将这事斟酌一番后,呈报给杨太傅。

殿门被缓缓推开,吴长起一愣,连忙走上前,肿胀的嘴上含糊不清道:“殿下有何事?”

赵广源看了眼吴长起肿胀的双颊,沉默片刻后说道:“我想去读几本书。”

“读...读书?”

吴长起愣在原地,有些诧异的继续道:“殿下,这都夜了,有什么事不妨.....”

“我现在就要去。”

吴长起第一次瞧见这位皇子殿下脸上露出了似乎是严肃的表情,犹豫片刻还是低头道:“殿下要看...什么书?”

“读史书。”

吴长起深深的看了眼一脸认真倔强的赵广源,没有继续说话,领着赵广源径直来到了文华殿。

吴长起将屋内蜡烛纷纷点燃,很快整个殿内便明亮起来,虽然整个屋内一尘不染,每日都有小太监前来打扫,但赵广源仍可以感觉的出,这里面似乎很久没有人居住的痕迹。

“殿下想,读些什么?”吴长起询问道。

“这里是什么地方?”赵广源摸了摸书桌,看着这间充斥的书卷气息的宫殿,有些好奇的问道。

“这儿是文华殿,是历代皇太子读书的地。”

赵广源了然的点了点头,爬上椅子,双膝盘坐道:“将我们大乾的史书都搬上来吧,我要好好瞧一瞧。”

吴长起出门吩咐小太监前去取书,自己又走了进来,瞧见赵广源拿起了毛笔,铺开了一卷子纸,便连忙上前,给赵广源磨起墨来。

终究还是压不住心中的疑惑,他小心问道:“不知殿下为何要深夜来此读书?”

赵广源到是不以为意,满脸认真的用着这极好的笔墨,在纸上写起字来。

“我要弄清楚大乾到底是什么样的,我想知道每个皇帝都是怎么做的,他们都说我的父亲是个厉害的皇帝,我想学学他。”

吴长起一脸了然,看来那位于大人今日定是与殿下说了些什么。

一夜无话,文化殿内灯火通明,只传来纸张翻页的摩挲之声。

第二日几位内阁大臣入宫之时,无意间瞧见数年未曾看见明亮的文华殿灯火通明,都愣在原地。

“这是谁在里面?”严成志有些愕然,这文华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

随意招来个小太监,几人一问之下,方才得知这位皇子殿下深夜去了文华殿,说是读书读了一夜。

几人面面相觑,柴信然则是笑道:“诸位,这倒是省了些路程,走,随我一同前去吧。”

入了殿内,暖意十足,只一眼便瞧见了正蹲在椅子上聚精会神读书的赵广源。

柴信然嘴角划起一丝弧度,很快便遮掩不住,笑着上前几步,跪倒在地,喊道:“臣柴信然拜见殿下。”

其余几人看见赵广源却是是在认真读书,也是略有诧异的纷纷上前拜倒。

赵广源被几人打断,有些发懵的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道:“你们.....”

柴信然抬头看着这个年幼的皇子,虽再三告诫自己,但也难免联想到武帝当年,便是经常在御书房秉烛夜读。

如今虽是人去殿空,心中也是怅然不已。

赵广源也是认得这几个人的,知道他们便是内阁的几位大臣,是真正意义上的这个朝廷的主事人,也是连忙说道:“地上冷,都起来吧。”

几人起身还未开口,便看到赵广源跳下椅子,径直朝着几人走了过来。

柴信然年纪最大,还未站稳赵广源已经跑到面前,将他扶了起来。

他一脸好奇的打量着几人,到是让几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殿下这是.....?”

其中严成志更是惴惴不安,自从那日大殿之后,他感觉身边每个人瞧自己的目光,似乎都带着笑意,都在嘲笑自己那日的行径。回家后更是度日如年,生怕下一刻便有禁军闯入家中。

就在严成志胡思乱想之时,赵广源突然开口笑道:“你们几个,和书上写的,都不一样!”

五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一脸迷茫,不知所以。

赵广源到是没理会他们,又回到座椅上询问道:“你们来找我是什么事?”

柴信然闻言定了定神,笑道:“殿下,登基大典相关事宜各部均已经准备就绪,陛下遗体不日也将送去祖陵,想来过些时日,殿下便可以正式登基了。”

“哦。”赵广源对此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开心。

“今日下官前来,则是为了件重要之事,眼下春闱将至,朝廷之上仍未选定主考之人,赴考士子多以抵达京城,坊间对此事也是多有诽言,还请殿下选定主考之人,以安民心。”

吴长起下意识转身看向赵广源,但却并未看到如之前般求救困惑的表情,而是一个颇为严肃的侧脸。

“我才来京都,对朝廷的事不太懂,几位大人都是朝廷栋梁,想来一定是有好的人选,不妨说出来大家商议一番。”

柴信然颇为赞赏的点了点头,几位大臣也并未有所察觉。

只有吴长起心中有些震惊的看着赵广源。

也许在几位大臣心中,赵广源在平凉侯的照顾下,自幼也必定是锦衣玉食,熟读经书,与一般的皇家子弟无异。但吴长起是明白的,这位殿下自打入宫便谨小慎微,处处与百姓子弟无异,怎么突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主考一事,兹事体大。下官已经拟好折子,选定了几位主考人选,呈与殿下。”

吴长起将折子取来,递给赵广源,看着上面写的几个名字,赵广源自然也是一个也不认识。

刚才那番话,是他昨夜在书里看到的,太祖皇帝在朝时,最常说的便是这一句。方才他看起来很是平常,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回答的时候,紧张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赵广源正在纠结如何回答的时候,外面有太监喊道:“杨太傅求见!”

赵广源如蒙大赦,连忙喊道:“请他进来。”

杨老太傅笑呵呵的走了进来,打量着这件大殿,感慨道:“老夫找了半天,没想到殿下竟是来了此处。这文华殿,也是许久未曾来过了啊。”

“是啊,”柴信然也眯着眼笑道:“似乎陛下即位后,这间大殿便荒废了下来。”

赵广源则是挥动着手中的奏折,朝着杨老太傅说道:“他们正在问科举的主考官该定谁,杨太傅你有什么建议吗?”

出乎所有人意料,杨老太傅笑着回道:“殿下,臣年事已高,处理这朝堂之事,已是有些捉襟见肘了,内阁几位大人都是朝堂重臣,想来他们推荐的人选,定然是文采品德俱佳,殿下只需参考他们意见即可。”

“那就....你们自己商议个人选吧!”赵广源将折子放在书桌上。

内阁几位大臣都皱起眉,不知道这杨老太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有柴信然疑惑的看了杨老太傅一眼,但也并未说什么,行礼后便躬身与众人退了下去。

赵广源跑到杨老太傅面前,疑惑的问道:“太傅这几日去哪了?”

杨老太傅则是弓着腰笑道:“去给殿下寻人去了。”

“寻人?”赵广源一愣,“寻什么人?”

“自然是给殿下寻个师傅,不过瞧见殿下已经自行读起书来,到是让老夫颇为欣慰。”

他走上前,抽起放在一堆书卷下的那张白纸,捧在手上,仔细瞧了瞧,笑道:“唔,有些气势,只是这字,还得多练练。”

赵广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带着些期待的问道:“那人是谁?是那位于大人吗?”

杨老太傅哑然,也并未诧异赵广源提及此人,只是摇头道:“于永丰此人却有才能,但若以帝师问之,则是略有不足。”

“那人在哪?我想见见他。”

杨老太傅一挑眉,反问道:“殿下当真要见?”

“怎么,不能见吗?”赵广源疑惑道。

“见是自然能见的,就怕殿下现在不愿去。”

赵广源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为什么不愿意?”

“因为今日,我那弟子永王赵桓,正在朝天阁举办诗会,想来殿下的那位教书师傅,应当也被他邀请过去了。”

“永王?”赵广源闻言的确是有些犹豫,他虽然并未真正参与进去,而是一直被人推着往前,但也知道这皇位最主要的竞争对手,便是永王和景王。

见他点下头,杨老太傅一位赵广源有些害怕,刚要开口,却听他沉声道:“去!为什么不去!”

“殿下不怕?”杨老太傅笑眯眯的问道。

“我又没有做错事,不怕。”赵广源嘴硬道。

“行,那殿下去准备下,换身衣服,这春闱前的诗会啊,可是最为热闹的,而今日永王所设的诗会,想来也是名士云集,一定会有热闹看啊。”

赵广源闻言兴奋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