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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风云初起

整整数日,赵广源都沉浸的麻木的痛苦中。

这种痛苦倒不是实际意义上的痛苦,而是一种因一成不变的生活而感到无聊的痛苦。

他的身份也变了。

最明显的变化就是,这些宫女宦官们,已经不再像如马车上那般,不愿与自己说话,而是一个个的对自己笑意吟吟,止不住的谄媚。

赵广源便在这陌生的环境内,被一群宫女太监,从这样一个房间,待到另外一个房间,所需做的,也不过都是洗澡、换衣服以及发呆。

或者说是斋戒。

只是这日,在赵广源乘着龙撵前往宫内另一处时,无意间经过一间宫殿,发现不仅是出入的太监都带着嫌恶的匆忙出入,便是连脚底下的宦官们,都不禁加快了步伐。

“停下。”

龙撵平稳的落在地上,吴长起小心翼翼的走上前问道:“殿下有何事?”

“这里感觉看上去和别的地方不一样?这是什么地方。”

面对赵广源的好奇询问,附近的宫女太监齐齐跪倒在地,匍匐着浑身颤抖。

吴长起面色也有些僵硬,瞥了眼这些下人们,知道他们都在担心些什么。

不过他终究是知晓这位皇子殿下的仁厚的性子....哦不,现在已经是陛下了。

只是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并非是大乾的新皇帝,至少未完成登基大典之前,还不是。

“殿下,这里面是......”他弓着身,压低嗓音,嘴巴都快贴到赵广源耳朵上了,“是陛下的遗体,还未被收敛入棺。”

赵广源震惊了。

对于这位素未蒙面的皇帝,他只隐约知道应当是自己的叔伯,只是现在竟然......

他罕见的脸上有了一丝怒意,质问道:“为什么还不入棺下葬?”

连寻常百姓都讲究个入土为安,何况帝王之家。

吴长起连忙跪倒在地,解释道:“殿下息怒,陛下于半月前驾崩,太后便封锁了这内宫,在这大乾宫里,太后的意思便是内宫的意思,没有敢违背,因此.....因此陛下的遗体便一直留在这,无人敢动。”

赵广源沉默了。

“那这些天,太后都在做什么?”

吴长起自然不会在这种事上有所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太后封锁了皇宫,将大臣们囚禁在内阁之中,还.....还秘密调兵想要包围京都,只是恰好平凉侯率军护送殿下回京,将太后部署打乱,而杨太傅又随即入宫,让太后释放群臣,总的来说,便是为了能将景王扶上皇位,应当是....无暇顾及这里。”

赵广源听完,站在原地良久。

“都起来吧。”

一群战战兢兢的太监宫女们这才小心翼翼的爬了起来,但仍低着头不敢说话。

殿内的小太监们也瞧见了这位现如今皇城的主人,吓得连忙跪成一排,大气也不敢出。

赵广源没有回到龙撵之上,而是转身走入殿内。

吴长起连忙追上拦下赵广源道:“殿下!殿下这样进去,唯恐粘上了晦气。”

赵广源扭头看了他一眼,开口道:“庄子里有老人去世,也是我去尽孝扶棺,也没有见到什么晦气。”

“这.....”

吴长起顿时低头不再言语。

刚过一道厚重的帘幕,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便扑面而来,两人顿时眉头紧皱。

难怪这些太监们一脸不情愿的呆在这,赵广源心中暗暗想到。

烛光昏暗,屋内密封的严实,即便外面的清空烈日,屋内也没有丝毫阳光透入。

两人越走近床榻,那恶臭便更为浓烈,但便是这样的情况下,赵广源竟然看见一个身影,一动不动的跪坐在床榻之侧。

饶是向来胆大的赵广源,也是被这人狠狠的吓了一跳,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吴长起赶忙扶住赵广源,他瞧的清楚,倒也没有害怕,而是低声在赵广源耳边悄悄道:“殿下,这是常公公,是自幼服侍陛下的老人了。”

赵广源这才强压着剧烈跳动的心脏,长长舒了口气,又朝前走了几步。

那常公公微微转过头,年纪看上去并不是很大,只是烛光昏暗,看上去有些死气沉沉。

他似乎很久没说话了,开口声音有些嘶哑,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吴公公,这位是......?”

兴许是灯光昏暗之下,这位常公公并未看清赵广源穿的衣服,不过到是认出了吴长起这个宫中老人。

吴长起刚要开口,却被赵广源抬手打断,他向前一步,捂住口鼻,看着床上已经微微有些肿胀腐烂的尸体,沉默片刻后,突然退后一步,面朝着床上跪下,恭敬的磕了三个头。

吴长起讶然道:“殿下这是......”

“殿下?”常公公也回过神来,浑浊的眼珠紧盯着赵广源,似乎想在这幼小的身影上看出些什么。

“他是我父亲的弟弟,若是算起来,他是我的叔叔。”

吴长起恭敬道:“的确如此,陛下乃是殿下的皇叔。”

“你派人来将他入棺下葬吧。”

“这.....”吴长起有些犹豫,“陛下......”

赵广源转过头,皱眉看着吴长起道:“怎么,吴公公,不可以吗?”

吴长起连忙解释道:“殿下,这自然是可以的,只是......”

他瞧着赵广源,有些话实在是不好说出口。

倒是常公公说出了吴长起的顾虑。

“殿下应该尚未登基,依照祖制,若是将陛下入葬,难免会耽误了殿下登基大典。”

他虽不曾出去,但听这几日进出的小太监们言语之中所谈,也知道这座皇城换了主人,并不是景王和永王其中的一位,而是刚入京的先帝遗子。

他紧盯着赵广源,烛光昏暗,三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看不清。

“还望殿下三思啊。”

赵广源眼神有些奇怪的看了吴长起一眼,开口道:“死者为大,这道理我都知道,怎么你还不清楚?”

大乾以仁孝治国,“死者为大”便是其中虽不成文但却被人恪守的道理。

这是对死者的敬畏与尊重,其余任何无关的事,都要为之让路。

这也是赵广源奇怪的原因,即便是那秋后问斩的死刑犯,最后一餐也都好酒好肉的伺候着,吃饱了最后一顿再上路。

吴长起心中叹了口气,脸上却是恭敬道:“奴婢明白了。”

常公公凝视着眼前这一幕,沉默的朝赵广源磕了个头。

这里面的恶臭着实难闻,赵广源实在是有些待不下去,连忙走了出去,大口的喘着粗气。

消息很快便传遍宫中。

这座沉寂已久的大乾宫,如今迎来的新的主人,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年,它似乎也渐渐苏醒了起来。

赵广源第一次见到皇帝的力量。

他只是嘴上说了一句,整个皇城都动了起来。

无数宫女太监密密麻麻的朝着这座宫殿走来,一群侍卫们带刀站在赵广源身侧,目不斜视的看向前方,腰杆挺得笔直。

赵广源就这么坐在椅子上,看着一群宫女太监们忙前忙后,进进出出,一直到杨老太傅出现在他的背后,这才站起身来。

见赵广源有些紧张的看向自己,杨老太傅笑了笑,问道:“殿下为何要如此?”

赵广源低下头,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有些紧张的问道:“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安心,他太可怜了。”

“殿下生性宽厚,虽是好事,只是被这样一弄,未免有些耽搁时日了。”

赵广源沉默的低了下头。

杨老太傅也蹲了下来,摸了摸赵广源的脑袋,笑道:“不过殿下做的对。”

“无论是谁,做什么事,都需要有个底线,若是没有了这个底线,那便失去了人性。”

“那梁飞鸿一生杀人无数,但所杀都是该死之人,正是因为他坚守道义二字,这才没有杀死殿下。”

“殿下能有自己的坚持,老夫很欣慰。”

赵广源有些不好意思,但到底是个少年,能被夸上一句已经是很开心了,他抬头道:“我这么做,会不会真的耽误什么?”

“自然是会,但这世上的事,总能找到些别的法子来解决。”

“走吧殿下,随我去个地方。”

“去那?”

“仁寿宫。”

因为赵广源登基这事,整个京城都震动了起来,宫廷内外,朝野上下都忙碌了起来,到处都是一片繁忙的气息。

而整个天下,也都因为这个消息震动起来。

百姓可不管谁能当上皇帝,也没有人为那位为那位贤名远播的永王未能登上皇位而感到惋惜,最多便是茶余饭后与三五好友这么聊上几句。

人们更关心的,是这位新的皇帝上任后会做些什么,以及,即将到来的春闱。

显然相对于新皇登基,三年一度的恩科更能吸引百姓们的关注。

人们纷纷猜测着由天下各地赶来的才子们,哪一位才华横溢,又有哪一位能高中榜首。

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在夜色中,里面不时传来咳嗽声。

驾车的马夫恭敬的朝着里面说道:“先生,已经离京师不远了,前面有消息传来,过几日便是殿下的登基大典,是否需要去京都一趟?”

马车咕噜之声依旧,里面一片沉默,半晌才传出声音道:“算了,绕过京师,直接去北边吧。看一眼又能如何,如今殿下最需要的,便是能安稳的度过这些年。”

“是。”

驾的一声,马车乘着月色,向北一路奔驰。

与此同时,无数江湖人士听闻一则惊天的消息,纷纷从天下各地赶往京师。

一时间,天下豪杰尽汇于此。

一张如阴云笼罩般的大网正慢慢编织着,将整个京都笼罩起来。

东临城旁,有一叶扁舟,载着一对如璧人般的少年少女飘然过海,在少年笑嘻嘻的声音中两人上了马车,缓缓朝着京师的方向驶去。

内廷宫中,老人牵着赵广源的手,一步步朝着仁寿宫走去,身后跟着的,是一大批太监与侍卫。

“我上次去仁寿宫,太后没有见我。”

赵广源仰着脑袋说道。

“这次她不得不见了。”

杨老太傅平静道。

“我们是去做什么?给太后请安吗?”

赵广源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有些适应这种生活了,没有刚来时的陌生感。

杨老太傅低下头,朝着赵广源笑了笑。

“咱们是去讲和的。”

“嗯?”赵广源一下就愣住了。

“殿下记住,即便是那整日在山中狩猎的猎人,即便布下天罗地网,也都会给猎物留下一条生路,为的便是防止猎物鱼死网破,最后即便捉住了,也难免两败俱伤,得不偿失。”

“太后与景王毕竟经营朝堂已久,此次吃了这么大亏,难免会做出些....出人意料的事,我们这次去,便是去说上一说,将这事给化解了。”

吴长起在一旁听得皱眉,若是太后与景王能这么轻易被说服,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事。

赵广源则是听得有些懵懵懂懂。

杨老太傅笑了笑,继续道:“殿下无须担心,待会便交给老臣了,殿下只需点头即可。”

赵广源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