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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一九五三(结)

曹安良速度,冲到黑蛋面前急声问道:“咋回事,你四爷爷要打你娘?”

“嗯!”

黑蛋猛力点点头。

与此同时,曹安堂也跑到近前,问都不问,拽住黑蛋的手就往村里跑。

“回去看看。”

几人飞奔,带动的全村人都往回去。

曹兴民老太爷那可是全村最敬重的人,曹业生敢欺负太爷,谁都饶不了他。

广阔的农田瞬间空了,除了几头牲口依旧趴伏在阴凉地里,根本看不到一个人影。

那头老黄牛时不时晃一圈尾巴,倒像极了自行车车轮转动的样子。

进村的大路,两辆自行车并排而行。

其中一辆骑车的苟大友抬手擦了把额头的汗水,天气燥热,但他心里却是比吃了冰镇西瓜还舒爽。

“牛记成同志,真没想到你这位镇的第一书记还要亲自到各个村跑一趟视察工作啊。”

一句感叹,换来旁边骑自行车的牛记成单手连连挥动。

“技术员同志,以后别说这种话了。干革命工作和职务没有关系,都是为人民服务。组织信任我,让我进步,还让我专管农村互助合作工作,我不能骄傲自大,而是更要认认真真脚踏实地做工作的。”

“对对,牛书记同志的思想觉悟就是比我高。”

“哎,光思想觉悟高还是不够,自身素质也要过硬,农村互助合作方面的工作事项,我也是要向各位技术员同志学习的。尤其是你,苟大友同志,祝口村那么落后的局面,在你的领导下发生改变,全村积极垦荒搞生产,这很快就要成为全镇学习的榜样了,我当然要来这里看看啊。真要是成效显著,苟大友同志你还要和我一起去别的村指导一下呢。”

“一定的,一定的。让农民群众的物质生活水平提高,是我分内的责任。哎,牛书记同志,前面那个路口拐下去,就是祝口村了。”

“我知道,苟大友同志,我比你熟悉这里。”

牛记成笑着,转动车把,顺着小土坡向下骑行。

顶头的烈日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牛记成扭扭脖子,继续刚才的话题。

“苟大友同志,你的工作我是肯定的。不过,有些事情我必须和你讲,农民群众生活水平提高,光从物质解决还不够,更需要精神的水平提高。我昨天去县里开会,得到了县委组织的指示,农村封建思想残余要清除,扫盲运动要展开。很快就会有知识员分派到各村镇帮助农民同志识字解放思想了。”

“真的吗?那是好事啊。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共同提高,我们的工作做起来也会更容易的。”

“对啊,思想解放从来都不是一纸空谈的。不过要说起来,其实你来的这个祝口村算是我们镇思想解放最早的了。去年就有县里的妇联同志来这里指导妇女解放工作,反响和成果都很不错。只可惜,一场意外中断了工作。我现在都记得,曹安堂在镇委大会为镇妇联争取的时候的发言,他说,我们的个人职务可以中断,但革命工作不能中断。现在想来,曹安堂同志的思想水平还是很高的。对了,曹安堂最近表现怎么样,我看到你汇报的材料里面,把他和曹业生分到了一个互助组里,这合适吗?他们之间的矛盾解决了?”

话题突然赚到曹安堂的身,这让苟大友感觉有些不好回答。

对于曹安堂这个人,他是知道的,不仅刚被组织调派来,在曹县县委开会的那几天听人说起过,后来更是在牛记成这里清楚知道了其和曹业生之间的矛盾全过程。

但自从来了祝口村之后,苟大友没主动和曹安堂交流过。

一则是那种被停职的同志,苟大友自觉作为一名先进农村工作者不屑与之交流,二则是曹安堂的问题与他本身的工作没有任何关联,主动去了解不太合适。

现在牛记成问起来了,那他只能尽量找准合适的措辞。

“曹安堂这位同志还是可以的,虽然我与他接触不多,但是在全村人还休息的时候,他和他互助组里的人就早早起来干活了。说明这位同志在发展生产方面,起到了积极带头作用。”

听到这样的回答,牛记成很是欣喜的点点头。

“不错,这是我印象当中的曹安堂。之前我还担心他会心里有怨气,思想带着解不开的结,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苟大友同志,这件事情我会如实报到县里的,组织正在考虑恢复曹安堂同志之前的工作职务,如果他和曹业生之间的矛盾得到了完美解决,那这件事情就是水到渠成。到时候不仅是曹安堂,就是镇委和县委,都要感谢苟大友同志你在这件事情起到的积极推动作用。”

“不敢不敢,牛书记同志,其实我什么都没做。”

“哎,苟大友同志,你这就是过分谦虚了。”

牛记成还要说些什么,突然间,一声毛驴的嘶鸣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牛记成下意识刹车,单脚撑住地面,扭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处,苟大友也是随着一起停下来,目光转动过去。

就是这一眼,让两人脸的表情出现了相当具有戏剧性的变化。

广阔的农田空荡荡,一头牛趴伏在阴凉地里面,两头驴围着个翻倒的水桶转圈,各种农具散落的到处都是。

那场面,最好的形容就是一个字,乱!

牛记成微微皱了下眉头,语气变得低沉许多。

“苟大友同志,这就是你和我说的,祝口村全村积极垦荒搞生产?”

“呀,这,这……”

苟大友整个脑子都是空白的。

他早晨用奖惩制度激励着全村人来干活了,那真是带着满心欢喜去镇汇报工作的,牛记成主动要求一起来看看祝口村的工作成果,他也不觉得需要做准备,热火朝天干活的场面那都是真实的。

可现在呢。

人呢?

别说干活的了,那么多农具随便扔在地里,连个看着的人都没有,让他如何解释。

“呀,气死我了,我去找曹安猛,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苟大友骑自行车就往村里冲。

牛记成急忙大喊:“苟大友同志,别急躁,天气炎热,乡亲们回家休息一下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苟大友哪还能听得进去他的话,即便是没有镇的同志来视察,他自己回来看到这种场面也会气疯的。

两辆自行车加快速度往村里去。

越往前走,越觉得不对劲。

靠近村头的几家根本没有人,完全不像村民们干活累了,回家休息吃饭的样子。

反倒是某处有断断续续的呼喊声传来,顺着声音的来源过去,就能看到全村都围聚在一户人家的门前。

苟大友才不管那么多,张嘴便喊道:“都干什么呢?地里的活不用干了,全围在这看热闹啊?”

众人纷纷回头,看见苟大友之后,自觉就分开了一条向前通行的道路。

牛记成伸手拍拍苟大友的肩膀:“走,进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说着话迈步向前,目光扫过周围众人,提高了声音大声呼喊:“曹安猛同志在不在?我是牛记成!”

“啊,这就是镇的牛书记啊。猛子,快出来,镇的领导来啦。”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帮着喊了这么一句,声音传扬到太爷家堂屋里,还在堵着曹业生,要求那位曹四叔讲清楚事情经过的曹安堂和曹安猛齐刷刷一愣,急忙转身向外走。

“牛书记,您怎么来了?”

“安猛同志,我听说祝口村的互助工作做的不错,就来看看。先别说那个,告诉我,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这……这就是村里几个乡亲发生了点口角,没啥大事的。”

曹安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实在解释不通。

大家都是从地里过来的,没到多久,也来不及说几句话,反正曹业生说他来看太爷,安良嫂却说曹业生抢太爷家的口粮,太爷又气得说不出话,谁知道到底咋回事呢。

牛记成听到曹安猛的解释,不由得扭头看了看周围。

整个祝口村的人都围在了,那能是一点小口角的问题?

牛记成心中有疑虑,脸不表现分毫,微微笑了下说道:“既然是小事,那就别让大家在这围着了,别影响正常的生产工作。”

一听这话,苟大友唰的下凑到近前。

“是啊,不管出了啥事,那也不能耽误了生产啊。没事的都干活去吧,别在这围着了,快去,快去。”

苟大友张开手臂哄赶众人,没一个听他的。

曹安猛说了句“都散了吧”,大家伙这才作势转身要走。

牛记成将这些细节看在眼里暗暗叹了口气,转眼瞧见了曹安堂,那真是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迈步过去就想说句话。

谁知就这么个当口,一声破锣般的呼喊传扬开了。

“都别走呢!冤枉了人就想这么算了啊,领导来了,你们就想息事宁人是不是,我曹业生还不受这欺负了。”

曹业生晃着膀子从太爷家院里出来,去一把就抓住了牛记成的手臂。

“领导,你给来评评理,这些人凭啥说我抢太爷家的粮食。我拿粮食换太爷家的驴用用,我有错吗?那半袋子口粮是我的,为啥不让我拿走,就看我曹业生好欺负是不是?”

自打刚才众人从地里回来,在太爷家堂屋里吵吵嚷嚷最突出的矛盾就在那半袋子口粮。

曹业生心想着,借驴不成还得搭进去半袋子粮食吗。

偏偏太爷已经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安良嫂只当是那袋粮就是太爷的,死活不让曹业生拿走。

这会儿功夫看见牛记成了,他知道找到说理的人了。

以前隔三差五跑镇去喊冤,这个姓牛的领导对他态度很好的。

“来,领导,你给我做主,就看看这半袋子粮食是不是我的。你要是也说不清楚,那我就去县里找领导评理。我就不信这都解放了新中国新社会了,还没个讲理的地方了!”

曹业生拉着牛记成往屋里走。

曹安猛和苟大友惊得急忙追进去。

曹安堂也是拧着眉头往回走,太爷家有多少粮食,他最清楚了,那半袋子肯定不是太爷的,这事说的清楚,只是一直没来得及说。不过现在问题不在于粮食是谁的了,而是刚才曹业生出来的时候嚷嚷的那句“那粮食换驴用”。

脑海中突然回荡起来之前在地里,罗婕玩笑似的那句“曹四叔咋思想觉悟也那么高了”,再联系到这几天村里垦荒的经过。

曹安堂顿时猜想到了一种可能。

倘若真的被他猜中了,这可不是小事啊,这是要犯原则性的错误啊!

曹安堂心事重重往里走。

外面,村里人重新围拢回来踮着脚往里看。

已经进了堂屋的牛记成晃晃肩膀甩开曹业生的手,抬眼看看周围,迈步走到了老太爷的面前。

“老人家,您就是祝口村的曹兴民吧。光荣的八路军家属,光荣的解放军家属,光荣的志愿军家属,我代表梁堤头镇镇委向您老人家致敬了。”

牛记成双手握住老太爷的手。

老太爷这会儿也缓过来点,重重点头,嘴中呢喃着:“好,好。”

牛记成也不多言,再次回头,目光便是落在了屋当面中央的那半袋子粮食,张口问道:“这粮,是谁的?”

“我的!”

曹业生抢着回应,可不敢让别人比他快。

安良嫂气得直跺脚,紧接着说道:“胡说,那是太爷的……哎,安堂你拉我干什么?”

“安良嫂,那粮不是太爷的,太爷家的粮都在门后那口缸里,新下的麦还没吃多少,算满着吧,一点都不少。”

“啊?”

安良嫂听着曹安堂的解释有些吃惊,村里别人的话她可以不信,但安堂兄弟说的话她最是信任。

但是……

“不是四叔抢太爷的粮,那咋把太爷气成这样了?”

安良嫂一句反问。

曹业生也被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重重冷哼一声:“谁气太爷了。我好心好意来送粮食,太爷还要打我,我说什么了吗。领导你看看,这些人联合起来欺负我,尤其是这个曹安堂,要不是他害我儿子,我怎么可能在村里让人欺负。领导啊,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曹业生就是认准了牛记成,总觉得这位镇的领导好说话。

可牛记成心里对曹业生的印象实在是不怎么好,不说别的,就说眼前,这曹业生和别人起了矛盾,怎么还能转移到曹安堂的身。

好好的一个革命同志让他弄得只能在家种地,镇里县里不知道多少人在心痛惋惜呢。

牛记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躁动,抬手挥了两下。

“曹业生,你先安静。粮食是你的,谁都不会抢走。我现在只问你,你把粮食拿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我当然是……”

曹业生话到嘴边,卡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