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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故人往事2

一想起柳师姐已经撒手人寰,寿州起事业已失利,陈川红顿时觉得心如刀绞,万念俱灰当一个人已经生无可恋,却还在苟延残喘,只有一个原因还在支撑维系,那就是仇恨!

报仇雪恨便是驱使陈川红继续活下去的唯一力量,柳依青之死疑惑重重,究其原由必然与京城朝野脱不了干系,为她复仇可从长计议,而寿州蒙难的白莲教众决不能白白牺牲,寿州总兵王寿昌必须血债血偿!

想到这一点,陈川红的心情顿时沉重起来,如果不是自己在关键时刻离开寿州,这次起事也许不会以失败告终。

陈川红深陷自责之中,久久不能自已,直到怀中婴儿醒来挥动着小手冲她牙牙学语,这才幡然醒悟,当务之急应是先将这个孩子安顿妥当,然后才能放开手脚踏上复仇之旅。

天色将晚,日暮西下,陈川红离开酒肆,往北行了几里地,看到路边山坡上有一座荒庙,于是推门而入,打发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陈川红走出庙门,抬头看天,云色渐浓,不定几时就会下雨,忙抱起孩子疾步向北而去。

适逢黄河泛滥,淮北饱受洪涝之灾,途中不时有流民背井离乡,所经村落也是残破不堪,这一路上难民皆是一路向南,唯有陈川红只身向北,此情此景她心中也是如同这满目凄凉。

走了两个时辰,天空传来几声雷鸣,大雨刷刷落在地上,激起了点点烟尘。

陈川红怕淋着孩子,急忙找地方避雨,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快步走出半里地,看到路边有个简陋的棚子,几摞砖土盖了一层帆布,看样子应该是过往流民暂时栖身之处。

陈川红猫着腰扣了下门,轻声问道:“有人吗?”

等了片刻,无人应声,于是掀开蓬门,一股新泥的味道扑鼻而来。

室内光线昏暗,依稀看到一个人蹲在墙角,不知道在做什么。

“这位大哥,外面突然下了雨,我避下雨就走。”

“稍等片刻,马上就好。”

那人头也不回,陈川红好生奇怪,往里走了几步,发现他身前有一处偌大的土坑,泥土堆积四周,他手握一把利剑,似乎在地里挖什么东西。

陈川红好生奇怪,问道:“这位大哥,你这是在挖什么?”

那人慢悠悠站起来,转身道:“我在挖一个墓坑,看这墓坑大小,合适吗?”

陈川红心中一凛,“给谁挖的?”

那人阴森一笑,“自然是你,”

陈川红眉头一紧,“你认得我?”。

那人摇了摇头,“我只认得你怀中的孩子,柳依青千里迢迢从京城把孩子送到你手中,你自然也是白莲教的人,所以杀了你也没什么不可以。”

陈川红怒目圆睁,“这么说来,追杀柳师姐你也有份!”

那人道:“没错,乖乖把孩子交给我,可以让你死的痛快一些。”

陈川红道:“这个孩子究竟是什么来历?”

那人道:“这个你不需要知道,不过念在这孩子安然无事的份上,我会让你入土为安的。”

陈川红冷笑道:“哼!消尸灭迹就不用说的冠冕堂皇,你就不怕是在自掘坟墓?”

那人愣了一下,煞有介事道:“有道理!你若死在我剑下,我自然会把你埋了,我若死在你手中,还麻烦你把我给埋了,怎么样?公不公平?”

陈川红把襁褓轻轻放在地上角落,抽出腰间短刀,一滴鲜血从刀身甩落,“好的很!可惜你的那四个同伙,我只管杀没管埋。”

那人愕然道:“这四个不争气的家伙!他们都死了?”

陈川红轻描淡写,“没错,加起来至少中了我五十刀,已经统统被我丢到河里喂鱼去了!”

话音未落,陈川红刀光一闪,突然发难,那人侧身一躲,只听嗤的一声,肩头已被削下一块碎布。

“好快的刀!”那人大喝一声,长剑一抖,刺了过来。

这一剑又快又狠,直取面门,陈川红头一歪,项间一缕秀发散落在地。

“好快的剑!”

陈川红又惊又怒,银牙一咬,反手砍了回去,刀剑相向,十余招下来,陈川红居然一时不能取胜。

她没想到这人身手竟然远超先前两名拦路之人,难怪有底气要置自己于死地,对方长剑飞舞如流云涌动,剑尖如雨点般纷纷而至,陈川红不敢大意,虚晃一招,后退数步。

那人恐她逃走,也不攻来,只是挥出一剑挡在了门前,眼角瞥向了地上的襁褓。

陈川红知他顾及孩子安危,决定铤而走险,当机立断抓起地上襁褓向他身后掷去,紧接着纵身向门外跃去。

那人见她要逃,又怕摔坏了孩子,只得转身先去接住那襁褓。不料陈川红跃到门前并未逃跑,而是足尖点向门梁,身形一弹,凌空一刀没入那人后心。

那人扑倒在地,顿时气绝,陈川红接住襁褓,婴儿已被惊醒,大哭不止,好在安然无事,陈川红安抚下来,想起方才的对话,冲着地上的尸体道:“念在这个孩子安然无事的份上,我会让你入土为安的。”

打量了一下地上的墓坑,陈川红俯下身又将其挖深了半尺,然后把那人尸体拖进去掩埋了。

“无生老母普度众生,保佑世间凡人早登极乐世界。”

陈川红拂了拂沾满泥土的衣裙,想到自己差点被埋在这里,不免有些心惊胆颤。

搁在一旁的婴儿不知怎的又哭了起来,她忙抱起温言喝斥:“小家伙,又不听话了!虽然说你身世不明,可到底还是活着,这人活着呀,就是最大的福气!”

婴儿似乎听懂了一般,不再哭啼,只冲着她咿呀咿呀的叫着。

“你想说什么?是饿了吗?”陈川红从包袱里取出一些干粮,放进嘴里嚼了嚼取出喂去,婴儿吃了一会,又昏昏沉沉的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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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来去匆匆,很快云消日出,走到棚外,一阵凉风吹过,陈川红打了个冷颤,顺着大路举目望去,茫茫原野空空荡荡,只觉得心里也空落落的,等把孩子安顿好了,仅凭自己该怎样去杀手持重兵的王寿昌呢?即便报了仇,自己又将何去何从呢?

忧心忡忡的走了一阵,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喊:“陈姑娘,陈姑娘!是你吗?”

陈川红回头一望,一驾马车从后方驶来,车辕上坐着一名清瘦男子,正是昨日在酒肆里偶遇的苗沛霖。

“苗大先生?怎么会来这里?”她略感意外。

苗沛霖跳下马车,笑嘻嘻道:“真是巧了,昨日苗某送朋友回府上,顺便住了一晚,没曾想到回来的路上又遇见姑娘了。”

陈川红轻轻一笑,“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苗沛霖满脸关切,“姑娘这是要去何处?”

陈川红犹豫了一下,道:“亳州雉河集,家姐住在那里,我正要将这孩子送过去。”

苗沛霖一听,这可是一个示好的时机,自告奋勇道:“这大雨过后道路泥泞,姑娘抱着令姐的孩子,路途遥远很是不便,苗某反正无事,不如送你一程吧。”

陈川红正要推辞,却见苗沛霖一脸诚意,心想这人反正不坏,再说路途遥远道路泥泞,于是点头道:“那只好有劳苗大先生了。”

苗沛霖就等这句话了,赶紧手忙脚乱的把她扶入车厢。

有佳人相伴,苗沛霖赶车也来劲了,扬起鞭子啪啪抽在马屁股上,这匹马从前只听过鞭声,哪里挨过鞭打,如今受到这般对待,一边嘶叫一边迈着大步撒欢的跑,途径一片坑洼之地,马车一阵剧烈摇晃,害的他差点从车辕上掉下来。

陈川红怕婴儿受不了颠簸之苦,从车厢里探出半个身子,轻轻拍了下苗沛霖的肩膀,“道路崎岖不平,苗大先生不用着急,赶在天黑之前到达即可。”

“陈姑娘放心,天黑之前一定能到。”苗沛霖收了收鞭子,回头问道:“话说当今这世道这么乱,陈姑娘一个人赶路,也不怕遇到危险吗?”

“这光天化日之下,能有什么危险。”

“那可未必,两淮近年来天灾人祸,时常有些流民落草为寇,况且白莲教余孽尚在,凡事可得多加小心啊。”

“苗大先生说的是,倘若都像先生这样古道热肠,这世道就好多了。”

话一说完,陈川红忍不住偷偷一笑,倘若这位苗大先生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该会作何反应?是否还会乐意载这一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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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到亳州境内的雉河集时几近黄昏,苗沛霖在街边停住马车。

“陈姑娘,令姐家在何处?”

陈川红指了指街边一家客栈:“不急,咱们先去吃饭,孩子也饿了。”说罢抱着婴儿下了马车,径直走了进去。

苗沛霖心想这姑娘到了姐姐家门前,却不进家门吃饭,似乎不合常理,但怕她生气不好多问,只好跟在后面进了客栈。

二人叫来了饭菜,陈川红让苗沛霖先吃,自己则去悉心喂那名婴儿。苗沛霖浅尝辄止的吃了几口,看她已把婴儿喂饱,于是提议道:“要不我帮你抱一会吧,你先吃饭。”

“不知道这孩子肯不肯找你。”陈川红说着把婴儿递了过去,苗沛霖伸开双臂揽了过来,这婴儿也不哭闹,只是睁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这苗沛霖光棍一条,早几年前曾以蒙师为生,自然喜欢孩子,几下挤眉弄眼便逗得婴儿拍起小手嘻嘻直笑。

“这孩子倒也是乖巧可爱。”

“苗大先生,等下我去把这孩子送下便返回,麻烦你先去订两间客房。”

苗沛霖一听更加不解,“陈姑娘大老远跑来令姐家门口,既不愿去吃饭,也不留下住宿,这般行径也未免太过古怪了吧。”

陈川红见他满脸疑惑,事到如今不好继续欺瞒,只好如实相告,“不瞒先生,这孩子其实是我在路上捡到的弃儿,如今我有要事缠身,无暇照料孩子,只能来这里托付给我的一位姓杜的师姐,不过我与她一年之久不相往来,也不知道她肯不肯帮这个忙。”

“原来如此,”苗沛霖摸了摸下巴,猜测道:“这么说,你与这位杜师姐有些过节,才不肯进她家用饭,更不肯住在她家了?”

“没错,一年之前她不顾我百般阻拦,自己做主把自己嫁了!”

陈川红苦笑一声,想起一年之前,总教派自己与杜金蝉来到两淮,姐妹俩一个淮北一个淮南,踌躇满志准备合力大干一场,不料杜金蝉很快便嫁了人,从此疏于打理教中事务,陈川红一气之下,便与其断了往来。

“令师姐所嫁何人?”苗沛霖顿生好奇之心。

陈川红想了一想,“只是打过一个照面,记不清叫什么了,倒是记得外号叫做老乐。”

“老乐?”苗沛霖哈哈一笑,“我当是谁,原来是张乐行啊!此人可算是响当当的人物,整个亳州捻子的大趟主,还有街上这些盐号,姑娘瞧见没,都是这张乐行开的。”

陈川红一听怒上心头,想当初杜金蝉违抗教令,不顾与自己反目,竟是为了嫁个有钱人家,忍不住轻声骂道:“哼!这么说张乐行家里很有钱了,她果然是为了贪图荣华富贵!”

苗沛霖哈哈一笑,娓娓道:“有钱倒是有钱,不过张乐行为人豁达,且仗义疏财,常与家产分赠予他人,家财散尽之后便带领一帮捻子干起了走私官盐的行当,咱这淮盐味苦且贵,芦盐味鲜却廉,张乐行一直从长芦走私芦盐,低价散给两淮的平民百姓,可谓是深得人心,各路好汉也都甘愿投在他门下,捻子势力越来越大,走私盐都没人敢拦了。”

“如此说来,这个张乐行倒算得上一条好汉,先生与他很熟吗?”

“略有交情,苗某早些年前曾在雉河集当过家教,与他打过几个照面,此人胸怀若谷,豪气盖天,此后必定有所大为啊!”

“先生才学过人,名满两淮,依我看,先生将来才会有所大为呢。”

陈川红承蒙他一路照顾,借机夸赞一番。

苗沛霖连声惭愧,将饭菜向她推了推,“陈姑娘别再夸苗某了,来来来,快些用饭。”

待到两人吃完饭,街上传来打更声,不知不觉亥时已至,婴儿也已入睡,陈川红道:“时候不早了,我去了。”

苗沛霖起身道:“不如苗某陪同姑娘一起去?我与他相识一场,万一你去之后起了冲突……”

“不必了!先生与我抱个婴儿,若是被旁人看到,怕引起误会。”

“陈姑娘,这张乐行武艺高强,身边好汉众多,你可要小心啊!”

苗沛霖再三叮嘱,让陈川红心中暖意涌动,她充满感激的点了点头,抱着婴儿出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