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领主的许可之后,心情激动的阿昆托本来是当即提出告辞准备去忙活购粮事宜的。
不过洛萨也不是全然不懂人情世故的苛刻上司,坚持留他吃了一顿早过了时候的午餐,又聊了些工作以外的奇闻趣事,这才安排侍从送他回去。
送走这位意外的访客,估摸着对方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
洛萨看向门口的脑袋便“唰”地一转,将饶有趣味的目光锁定在了安静喝茶的安森身上。
乍看之下。
阿昆托的冒然谒见,除了最开始的先声夺人的一个问句外。
所言说的其他内容都是领地内务,与之前的军事会议和领地面临的抉择并没有直接关系。放在现在可以说,换作其他任何时候也同样可以说。
虽然列出的一大串数字指出了领地在粮食方面潜在的问题,却也提出了解决问题的简单措施。
究竟是支持洛萨取得两座重镇,亦或是反对的态度。
却是没有明确表达出来。
另外,阿昆托的职位只是农业所副官,而主官正是洛萨身旁全程旁听的领主管家安森。
而像领地人口和粮食生产这样重重之重的大事,安森自然不可能不去了解清楚,也不可能会有所疏漏,不汇报给洛萨知晓。
如此,阿昆托于安森在场的情况下大谈粮食问题,便很有些卖弄权术之嫌了。
如果是照这个逻辑来推论。
以洛萨与安森之间的关系而言,阿昆托此举可就是完完全全的负作用了。
然而事实上,对于洛萨以及阿昆托的某几个身份标签来说,这场谈话是非常有意义的。
阿昆托虽然没有说明自己对收取两座重镇究竟持有怎样的观点。
但却通过汇报领地民众生存之本的方式,表达了支持洛萨任何决策的态度。
这不仅是他一个人的意思。
农业所是洛萨领极为重要的职能部门,统管领地内一切与农业相关的活动,同时还兼管着一些人口统计的工作。
之前说过,受任农业所副官一职的阿昆托,是从力所能及的最基础工作开始做起,一点点匹配自己的职位的。
而农业所最基础的工作自然和普通的农夫脱不开关系,于是在这一过程中,阿昆托便和领地最底层的民众建立起了相对比较紧密的联系。
以这位约格尔人的性格,如果领地民众对洛萨这位领主怀有较大的意见。
那么他肯定会选择直言进谏而不是曲意逢迎。
即便是对阿昆托有知遇之恩的洛萨,也断然没可能让他断折自己品格的。
因此,阿昆托对洛萨决策的坚定支持。
也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领地平民对领主的信任和支持。
这对洛萨的意义,不亚于军事会议上小赫本和拉格纳主祭抛出的两个关键想法。
尤其是对于他接下来将要去做的事而言。
只不过让洛萨感到奇怪的是,凭他对自己那位友人的了解,对方似乎并不是有这份政治觉悟的人呢!
“呲溜溜啊”
“饭后来一杯热茶,这生活,真是美妙至极了!”
被主君目光牢牢盯着的安森好似对那眼中的探寻之意视若无睹般,施施然端起茶杯美美吸溜了一口。
之后,也不把杯子放回原处,而是双手紧贴杯壁抱在胸前取暖。
虽然城堡内大多数地方的壁炉都在日夜不停燃烧着柴碳,甚至有些房间还安装了新近制造出来的简易暖气。
但这个时代的供暖条件,终归是不比洛萨记忆中的温暖冬季。
两人的体质毕竟是存在很大的差距,对洛萨来说比较舒适的室温,在安森身上可就稍有些冷了。
“您不用这样看着我。”
眼见主君的脸上摆出一副“恶狠狠”的表情,安森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敢继续故作高深莫测的姿态。
“我之前可不知道大公那边给您开了这么大的筹码,自然不可能指点阿昆托说出这些话来。
我不过是看您召集的会议场面如此之大,私下里提点他要在会议上积极发言,好叫您挑选任命的几位官员在外人面前为您多挣几分面子罢了。
阿昆托所说的内容,可全都是他自己的想法。”
“只是如此?”洛萨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之前会议上,几位领地官员的确很少发言的样子,就算出声好像也没有什么精彩的言论。
这倒也不奇怪,就算是在相对开放的帕斯公国,贵族和平民能够接受的教育仍然有着天壤之别。
眼界和学识都不如人,几位出身泥腿子的官员想跟上洛萨他们的思路,的确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
以阿昆托那实诚的性格。
会议上没能如安森吩咐的那样有积极表现,会议之后过意不去跑来述说自己的想法。
倒也能解释得通。
“当然,这有什么好骗您的?”
安森直视着洛萨的双眼,一脸真诚地点了点头。
不止提点过阿昆托这件事,就没必要告诉洛萨知晓了。
“不过,他能猜到您决心已定这一点,倒是让我挺意外的。”
“嗯,的确如此。”
虽然知道安森还有所隐瞒,是在故意岔开话题。
不过基于对这位大管家的信任,洛萨也没有太强深入追究的意思,顺着他的话头收回目光,点头应合道。
“他毕竟走南闯北了十多年,见得多了,阅历还是在那摆着的。
或许很多时候,心理的想法连他自己都分辨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偶尔敏锐的直觉,却往往能够直指事实。
所以,可不要太过小瞧他啊。”
“那是当然,和他共事也有一段时间了,彼此还是有些了解的。
要是换作那些抖机灵、耍小聪明的,恐怕连最表面的粮食问题都看不出来。
能够从最微小的事情中看见不凡,或许阿昆托还有机会成为一个大器晚成的代表人物呢!”
“哈”
听安森轻笑着说出这么一段话,洛萨也颇感认同地长笑一声。
接着眼睛一转,低头沉思起来。
就像阿昆托猜测的那样,洛萨已经决定吞下大公抛出的诱饵,将菲尔比恩和彩虹关隘收入怀中了。
一方面。
是因为大公筹划这一计谋的首要目的,即转移侯爵叛军注意,为其赢得喘息之机的意图。
在这一计谋开始时候,就已经被实现了。
且不论侯爵叛军会不会坐视双方交接后,守备会立马变得空虚许多的公国东部门户。
就算卡尔喀斯特能够按捺住与洛萨领立刻爆发冲突的心思。
从彩虹关隘撤出去的那两万余边军精锐,也由不得他有半点忽视。
与其平白无故被帕斯家族利用一把,洛萨当然是更倾向于糖衣吃掉,炮弹打回的。
当然,更重要得原因还是他对自己手中的力量抱有极大信心,且今天军事会议上众人所提建议还不足以使他退缩就是了。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洛萨瞄上了两地及下属村镇加起来近十万的人口。
相比起两座重镇的战略意义,顺理成章地收下这近十万的人口,才为他所真正重视的。
他迫切需要这些新领民为他提供更多的系统税收,尽可能加快自己积蓄力量的速度。
因为。
洛萨已决心取代帕斯家族,夺取公国统治权了。